命中注定

现在

这一天阳光明媚,风在窗外咝咝响着,春天已经来到了。刘冬生坐在一座高层建筑的第十八层的窗前,他楼下的幼儿园里响着孩子们盲目的歌唱,这群一无所知的孩子以兴致勃勃的歌声骚扰着他,他看到护城河两岸的树木散发着绿色,很多出租车夹杂着几辆卡车正在驶去。更远处游乐园的大观览车缓慢地移动着,如果不是凝神远眺,是看不出它的移动的。

就在这样的时刻,一封用黑体字打印的信来到了他手中,这封信使他大吃一惊。不用打开,信封上的文字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他,他的一个一起长大的伙伴死了。信封的落款处印着:陈雷治丧委员会。

他昔日伙伴中最有钱的人死于一起谋杀,另外的伙伴为这位腰缠万贯的土财主成立了一个治丧委员会,以此来显示死者生前的身份。他们将令人不安的讣告贴在小镇各处,据说有三四百份,犹如一场突然降临的大雪,覆盖了那座从没有过勃勃生机的小镇。让小镇上那些没有激情、很少有过害怕的人,突然面对如此众多的讣告,实在有些残忍。他们居住的胡同,他们的屋前,甚至他们的窗户和门上,贴上了噩耗。讣告不再是单纯的发布死讯,似乎成为邀请——你们到我这里来吧。

小镇上人们内心的愤怒和惊恐自然溢于言表,于是一夜之间这些召唤亡灵的讣告荡然无存了。可是他们遭受的折磨并未结束,葬礼那天,一辆用高音喇叭播送哀乐的卡车在镇上缓慢爬行,由于过于响亮,哀乐像是进行曲似的向火化场前进。

刘冬生在此后的半个月里,接连接到过去那些伙伴的来信,那些千里之外的来信所说的都是陈雷之死,和他死后的侦破。

陈雷是那个小镇上最富有的人,他拥有两家工厂和一家在镇上装修得最豪华的饭店。他后来买下了汪家旧宅,那座一直被视为最有气派的房屋。五年前,刘冬生回到小镇过春节时,汪家旧宅正在翻修。刘冬生在路上遇到一位穿警服的幼时伙伴,问他在哪里可以找到陈雷,那个伙伴说:“你去汪家旧宅。”

刘冬生穿越了整个小镇,当他应该经过一片竹林时,竹林已经消失了,替代竹林的是五幢半新不旧的住宅楼。他独自一人来到汪家旧宅,看到十多个建筑工人在翻修它,旧宅的四周搭起了脚手架。他走进院门,上面正扔下来瓦片,有个人在上面喊:“你想找死。”

喊声制止了刘冬生的脚步。刘冬生站了一会,扔下的瓦片破碎后溅到了他的脚旁,他从院门退了出来,在一排堆得十分整齐的砖瓦旁坐下。他在那里坐了很久以后,才看到陈雷骑着一辆摩托车来到。

身穿皮夹克的陈雷停稳摩托车,掏出香烟点燃后似乎看了刘冬生一眼,接着朝院门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刘冬生。这次他认出来了,他咧嘴笑了,刘冬生也笑了。陈雷走到刘冬生身旁,刘冬生站起来,陈雷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说:“走,喝酒去。”

现在,陈雷已经死去了。

从伙伴的来信上,刘冬生知道那天晚上陈雷是一人住在汪家旧宅的,他的妻子带着儿子回到三十里外的娘家去了。陈雷是睡着时被人用铁榔头砸死的,从脑袋开始一直到胸口,到处都是窟窿。

陈雷的妻子是两天后的下午回到汪家旧宅的,她先给陈雷的公司打电话,总经理的助手告诉她,他也在找陈雷。

他妻子知道他已有两天不知去向后吃了一惊。女人最先的反应便是走到卧室,在那里她看到了陈雷被榔头砸过后惨不忍睹的模样,使她的尿一下子冲破裤裆直接到了地毯上,随后昏倒在地,连一声喊叫都来不及发出。

陈雷生前最喜欢收集打火机。警察赶到现场后,发现什么都没有少,只有他生前收集到的五百多种打火机,从最廉价的到最昂贵的全部被凶手席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