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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录?谁回忆?你吗?你今年高寿了?”我有一连串的好奇。

“是我写的回忆录,回忆我的一生。我今年快二十六岁了。”他答。

“二十六岁就写回忆录?你太性急了吧?”

“天有不测风云,黄泉路上无老少。你看布大夫不也很突然吗?”他故作老练地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学校,我漫不经心地翻开大刚自费出版的取名为《生命线》的“回忆录”,书中记录了他的童年、中学和大学时代的一些鸡零狗碎的所谓逸闻趣事,和煞有介事的人生感悟,读来了无新意,且有“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的自恋和自怜。但“后记”中的一段话却吸引了我:“我之所以迫不及待地在二十五岁生日之际写下这些回忆文字,只源于布仁大夫两年前,即在我毕业体检时对我的诊断:他十分肯定地告诉我,从你手掌纹路的‘生命线’判断,你没有中年,更谈不上晚年。你自己瞧瞧,生命线你总认识吧,你看看你的这条线,短得让我替你捏把汗。要用这条线衡量,你活到今天已算是奇迹啦!你再看看我的生命线,一直延伸到手腕处。一看就是长寿命,一百岁绝对打不住。他说得如此肯定,再想想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体弱多病,于是倍感凄惶。赶在死神到来之前,我决定记录下自己短暂而充实的一生……”

一晃近三十年了,我和大刚每次相逢都会谈起此事。彼此在感慨中笑着,在笑声中感慨着,并相互仔细端详对方掌纹的变化。大刚的生命线依然短得令人揪心,而我的病确实至今仍未治愈。大刚说,他那本回忆录——《生命线》只剩下不到一百本了,这些年来每到农历七月十五他都会找一个十字路口,烧几本送给布大夫。

荣 耀

新出版的《县志》“人物卷”中有一个叫“王大锅”的传主,生平非常简短。全文如下:王大锅(1931—2006),男,汉族,本县碾子沟乡人,著名人士。

能入地方志的,一定是所在地区的杰出人物,即所谓的 “著名人士”。王大锅作为著名人士想必在该县有一定知名度,因为从生卒年代推断,他是新近去世的,至少应是市级以上劳模或其他方面有突出贡献的代表,《县志》编撰的入志标准就是这么规定的。但这个人物词条行文过于简单,给出的信息语焉不详,让我心生蹊跷。从名字分析,此人不可能出自书香门第,“大锅”很具象,也很通俗日常。也许他生前是一位能工巧匠,以制锅为业,且做出了名堂。

我打听县史室的工作人员,他们也说不出更多的内容,都摇头摆手,表示一无所知。编《县志》的副主编老于,年前死于脑溢血。同事们说,若他活着,肯定会给出翔实的答案。

出于好奇,我专程去了趟碾子沟乡。乡里的领导也没听说过王大锅这个人。我按照他们的指点,又拐到了王大锅所在的村子。村里的干部和村民都认识我要查实的人。纷纷向我介绍,据他们说,王大锅是个普通的村民,一个因子女不孝,老无所养的人。死前的若干年,他除了捡拾垃圾之外,就是挨门挨户乞讨,偶尔还小偷小摸,偷一些田里的瓜果蔬菜充饥果腹。他原先住的三间破平房,因年久失修倒塌了两间。他最后死在东头那间漏雨透风的西墙角,蜷缩着像狗一样。村长还特意强调,老头死后就运往县城里的火葬场火化,而没有埋在当地。当然,从政策上讲,村子里也不允许土葬了。他还说,王老头有一个儿子在县政府给领导开车,很有出息,但老头活着的时基本没回来看望过。“嗨 ,这老头可惨了,要不是我们村委会和邻居们平时给弄点吃的穿的,他早就饿死冻死了,哪会活到七十多岁。”村长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