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3页)

“你呢,尼古拉斯,周末玩得痛快吗?”

“我见到了康奇斯。”

“你……不,你这是在开玩笑。”

“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他举起双手表示不信。“当然,但是怎么……我不相信。”

我极为简略地给他讲了前一个星期第一次拜访康奇斯的情况,尽可能把康奇斯和布拉尼说得十分单调乏味。

“听你说,他跟我想象的一样愚蠢。没有姑娘吗?”

“没有一点迹象。连小男孩都没有。”

“连山羊都没有吗?”

我拿起一盒火柴向他扔过去。他来到这个小岛上居住,一半出于遁世,一半出于他的癖性。在这里,唯一有意义的活动是性交和消费。他的青蛙嘴双唇噘起来笑了,他又把汤匙伸进了蜜坛子。

“他请我下星期再去。梅利,你看这样行不?我替你上两次预备课……星期天中午到六点你替我值班。”星期天值班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只要待在学校里,在校内巡视两趟就行了。

“嗯,好。我考虑一下。”他吸食着汤匙里的蜜。

“告诉我,如果有人问起,你怎么对人家说。我要让他们以为我到别的地方去了。”

他考虑了一下,挥了挥汤匙,说:“就说你到伊兹拉去了。”

伊兹拉是前往雅典途中的一站,但是要到那里去不必搭雅典的船,因为两地之间常常有轻帆船往来。那里有一个可以说是处于萌芽状态的艺术家聚居区,我选择到这种地方去还是有些理由的。“就这样办。你该不会告诉别人吧?”

他在自己身上画十字。“我将守口如瓶……你说什么来着?”

“现在你该到哪里去,梅利,该进坟墓了。”

那个星期我到村里去了几次,查看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找不到我要寻找的三个人的任何迹象,尽管有一些陌生的面孔:从雅典被赶出来的三四个妻子和她们的小孩,一两对老年夫妇,他们是干瘪的食利者[32],颤巍巍地进出费城旅馆气氛凄凉的休息厅。

有一天晚上,我心情焦躁不安地向港口走去。大约是夜里十一点,那里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梓树和一八二一年遗留下来的黑色古炮。在一家咖啡馆喝了一杯土耳其咖啡和一点白兰地后,我开始往回走。过了旅馆之后,在那几百码混凝土的“海滨人行道”上,我看见一个个子很高的老人在路中央站着弯下腰,显然在找什么东西。我走近他时,他抬起头来——在弗雷泽斯岛上,他的个头确实鹤立鸡群,穿着也很出众。看得出是个夏季游客。他穿一套淡褐色衣服,纽孔上别一朵白色栀子花,戴一顶系黑带子的老式巴拿马白草帽,蓄着山羊小胡子。他手里攥着一根手杖,手杖头是海泡石做的。他表情本来就严肃,此时显得更加沮丧。

我用希腊语问他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对不起……你讲法语吗,先生[33]?”

我说会,会讲一点。

他好像是丢了手杖头上的金属箍。他听到它掉在地上,滚走了。我划了几根火柴,四下里寻找,不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个小小的铜头。

“啊,太好了。一千个感谢,先生[34]。”

他取出一个皮夹子,我以为他是要付给我小费。他的脸部表情忧郁,很像埃尔·格雷考[35]笔下的人物。我想,大概被别人烦扰到难以容忍的地步,又过了几十年厌烦的生活,于是自己就可能也变得很烦人,令人难以容忍。他没有给我小费,而是小心翼翼地把铜头放进钱包,然后很礼貌地问我是谁,恭维我法语说得那么好,是哪儿学来的。我们交谈了几句。他到这里来才一两天时间。他说他不是法国人,而是比利时人。他发现弗雷泽斯岛“风景如画,但还比不上提洛岛”。

我们就这么又随意地闲扯了几句,然后互相鞠个躬,各走各的路。他在这里还要再待两天,表示希望能和我再见面,好好聊一聊。但是我会很小心地提防别再碰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