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第2/3页)

“天哪,怎么又是那个看猎场的家伙!”

“不可能,他不可能到这儿来。咱们是在房子跟前把他撇下的。”

“如果他一路跑,还是来得了。”

“他跑什么呢?”

“说得对,跑什么呢?”莫瑞斯说,随即撩起后边的车篷,朝野蔷薇丛眯起眼看——它已被晨霭遮住了。

“是他吗?”

“我瞧不见。”他的旅伴立即重新接过话茬儿,几乎不停地絮聒到二人在滑铁卢车站分手为止。

在出租车里,莫瑞斯重读一遍自己的书面材料,率直得令他吃惊。他信不过乔伊特,却把自己交到一个庸医手里。尽管里斯利做了保证,他仍把催眠术与降神会和敲诈联系在一起。只要在《每日电讯报》上读到这类报道,他就常常对着它咆哮如雷。他是否最好打退堂鼓呢?

然而,那座房子好像还说得过去。门打开后,小拉斯克·琼斯们正在楼梯上玩耍——这几个可爱的孩子们误认为他是“彼得叔叔”,抓住他的手不放。当他被关在候诊室里,拿起一本《庞奇》[2]的时候,情绪就越发正常了。他打算心平气和地听任命运摆布。他想要一个使他在社会上得到保证,肉欲有所削弱,并为他生儿育女的女性。他从未期待那个女人会给他纯粹的快乐——迪基那次,起码也还有快乐——因为在漫长的搏斗过程中,他已忘却了什么是爱。他向拉斯克·琼斯先生手中寻求的不是幸福,而是安逸。

那位先生使他更加感到宽慰。因为在莫瑞斯的心目中,一位研究先进的现代科学的人几乎就是琼斯先生这样的。他脸色灰黄,毫无表情,在一间连一幅画也没有的大屋子里,面对一张卷盖式书桌而坐。“霍尔先生吗?”他说,并伸出一只没有血色的手。他说话略带美国口音。“啊,霍尔先生,你哪里不舒服?”莫瑞斯也抱以一种超然的态度。他们好像是为了谈一个局外人的事才碰头似的。“全都写在这儿啦。”他边说边出示那份书面材料。“我请一位大夫诊治过,他无能为力。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办法。”

琼斯先生读了那份材料。

“但愿我没有找错地方?”

“完全找对了。我的病人当中有百分之七十五是你这个类型的。这是最近写的吗?”

“我是昨天晚上写的。”

“准确吗?”

“哦,姓名和地点当然做了些改动。”

拉斯克·琼斯先生好像并不认为这是当然的。关于“坎伯兰先生”——这是莫瑞斯给克莱夫取的假名——他问了几个问题,并且想知道两个人之间有没有过性行为。奇怪的是,此词出自他的口,丝毫不触犯人。他既不称赞,也不责备,更不表示怜悯。当莫瑞斯突然对社会发泄不满的时候,他也浑然不觉。尽管莫瑞斯渴望得到同情——一年来这方面的话他连一个字也没听到过——却由于大夫没说这样的话而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的意志就消沉了。

他问:“我这病叫什么名字?有名字吗?”

“先天性同性爱。”

“先天性究竟是什么程度呢?唷,有什么办法没有?”

“啊,当然喽,倘若你同意的话。”

“说实在的,我对催眠术抱有古老的偏见。”

“恐怕你即使试过之后,仍会保留那样一种偏见,霍尔先生。我不能保证一定把你治好。我跟你谈到过我的其他那些病人——百分之七十五——然而治愈率只达到其中的百分之五十。”

他这么一坦白,莫瑞斯倒有了信心。任何庸医也不会这么说。“咱们也试试看吧。”他笑吟吟地说。“我应该做些什么?”

“你只要原地不动就行。我要做些实验,看看你这种倾向,根子扎得有多深。以后(倘若愿意的话),你只要定期前来复诊就行。霍尔先生!我试着使你进入催眠状态,要是成功了,我就对你做些暗示。(我们希望)这种暗示的效果能持续下去,等你苏醒过来后,成为你的正常状态的一部分。你可不要抵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