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5页)

“你母亲肯定和我母亲不同。”

“你母亲是怎样一个人?”

“她对任何事情都不大吵大闹。”

“因为你从来还没做过让她不赞成的事,我料想,今后你也永远不会的。”

“哦,不是这样。我母亲不愿意把自己弄得疲惫不堪。”

“简直说不准。霍尔,尤其是女人。我对母亲感到厌恶。这就是我真正的烦恼,想得到你的帮助。”

“她会回心转意的。”

“千真万确,亲爱的老弟。可是我呢?过去我想必是假装爱她而已。这次的争吵使我的谎言粉碎了。我的确以为自己已经不再编造谎言了。我讨厌她的性格,她令我反感。喏,我把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告诉你了。”

莫瑞斯攥起拳头,轻轻地敲着德拉姆的头。“运气不好。”他低声说。

“对我说说你们一家人的生活。”

“没什么好说的,我们只是这样相处下去。”

“你们这些幸运儿。”

“哦,我不知道,德拉姆,你是在开玩笑呢,还是假期实在过得糟透了呢?”

“简直是活地狱,悲惨的境遇,人间地狱。”

莫瑞斯打开拳头,抓住德拉姆的一绺头发,又攥紧拳头。

“哇,好疼!”德拉姆快活地叫起来。

“关于圣餐仪式,你的妹妹们怎么说?”

“有个妹妹跟一位牧师结婚了——别,好疼。”

“简直是活地狱,啊?”

“霍尔,我再也没想到你是一个愚蠢的——”他抓住了莫瑞斯的手。“另一个跟乡绅阿尔赤鲍尔德·伦敦订了婚——嗷!哎哟!放手,我走啦。”他倒在莫瑞斯的双膝之间了。

“喏,你说要走,为什么不走呢?”

“因为我不能走哇。”

莫瑞斯这是头一回胆敢跟德拉姆闹着玩儿。当他拿壁炉前的小地毯把德拉姆裹起来,并将字纸篓扣在他头上时,宗教和亲属就消失了踪影。费瑟斯顿豪听到喧闹声,跑上楼,解救了德拉姆。从此,他们二人一连打闹了好多天。德拉姆变得跟莫瑞斯一样滑稽可笑。他们不论在什么地方相遇——他们在任何地方都相遇——就半真半假地互相殴打,把朋友们也卷进去。德拉姆终于感到厌烦了。他的体质较弱,间或受了伤,屋中的几把椅子也给弄坏了。莫瑞斯立即觉察出德拉姆的心情起了变化。他不再像小马驹那样跟德拉姆欢闹了,然而,通过欢闹。他们学会了直率地表露感情。如今他们两个人互相挽着臂,或者搂着脖子走路。当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姿势几乎一成不变——莫瑞斯坐在椅子上,德拉姆坐在他脚下,倚着他的膝。在朋友们当中,这不曾引起人们的注意。莫瑞斯总是抚摩德拉姆的头发。

他们还向其他领域扩展。在四旬斋[2]这个学期,莫瑞斯标榜自己是个神学家,这并不完全是无稽之谈。他相信自己是有信仰的,当他所习以为常的任何东西受到指责时,他就会感到真正的痛苦。在中产阶级的人们中间,这种痛苦戴着信仰的假面具。这不是信仰,其实是惰性。它不曾给予莫瑞斯支持,也没能帮助他扩大视野。遇到反击之前,它甚至不存在,一遇到反击,它就像不起作用的神经一样作痛。他们家每人都有这样一根神经,并把它看作神圣的。尽管对他们来说,《圣经》、祈祷书、圣餐、基督教伦理以及其他任何超乎世俗的东西都是没有生命的。其中任何一样东西遭到攻击后,他们就惊叫道:“人们怎么能这样?”于是就在保卫协会的文件上签名。莫瑞斯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快要成为教会与社会的中坚了。倘若处在同样的状况下,莫瑞斯的思想也会僵化的。

然而,他并没有处在同样的状况下。他有一种想要令德拉姆钦佩的无比强烈的愿望。他想向这位朋友显示,除了蛮劲十足,他还有别的。他父亲说话谨慎,他却喋喋不休。“你认为我什么也不想,然而我可以告诉你,不是这么回事。”德拉姆经常不回答。莫瑞斯就心惊胆战,以为会失掉这个朋友。他曾听人家说:“只要你一天能让德拉姆开心,他就对你好,否则他就把你甩了。”他生怕由于炫耀自己的正统宗教观点,会发生本来试图避免的事。然而他怎么也抑制不住,引起德拉姆瞩目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口若悬河地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