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今痛思旧(第2/3页)

墨鲤无言地望向孟戚,后者微微挑眉,一脸无辜。

——别装了,薛令君都告诉他了,当年真正瞥一眼就把小官吓昏过去的人是你!竟然推给靖远侯,好友是这样背黑锅的吗?靖远侯躺在棺材里都要打喷嚏!

孟戚眨了眨眼,帮好友吹嘘,有什么问题?

墨鲤:“……”

肖百户察觉到气氛不对,疑惑地转头一望。

孟戚在看江景,墨鲤背着药囊踏上舢板。

奇怪,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燕岑确实浑浑噩噩,却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无意间知晓的一件事。

“令兄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你能为令兄换取一线生机。”

燕岑想到那日,孟戚特意找到自己,郑重其事所说的话。

“这件事宫钧丝毫不知,说明令兄未曾透露出去。”孟戚看着燕岑,沉声道,“如无意外,此事我亦可能闭口不言,只因令兄病势沉重药石罔效,唯一可冒险之法,是借灵气再灌输内力重续气血,或可延寿三年五载。墨大夫说此法唯三代内的血亲可用,血脉越近越有效,但耗损极大,若非内力绝顶是支撑不起的,只是以命换命罢了。”

燕岑那时说不出话,本能地想到自己,又感到希望渺茫。

仿佛是一个掌间握满沙粒的笨拙孩童,既不敢放手,也不能用力,只预见到自己终将什么都保不住。

“可这内力……不是我练出的……”

元智大师临终前给的内力深厚柔和,佛门宗法也平和中正,但燕岑自己却深陷仇恨深渊,几度失控,加上牵机的余毒折磨,从益州到荆州这一路上若不是有孟戚跟宫钧时时刻刻看顾,估计会疯癫。

“你跟元智大师同出一寺,功法相通,只要闭关定心,三十日之内就能将这股内力化为己用。”孟戚顿了顿,加重语气道,“我知晓你不肯这么做,是不愿承认元智大师圆寂的事实,但你没有时间了。”

虽然很残忍,但是该说的话,不能不说。

孟戚决定自己做这个恶人,不让墨鲤开口。

——反正人是他接回来的,当时墨鲤还在华县呢!

“你想要为悬川关军卒报仇,想为宁家跟宝相寺的僧人报仇,而天授王跟圣莲坛罗教主就在荆州,你是带着一身没有彻底炼化的内力跟随我去找罪魁祸首,还是去救令兄,同时也救你自己?”

燕岑浑身发抖,他想起元智大师圆寂时的眼神。

一切劫浊,源世守心。

元智大师希望自己活下去。

仇恨重要,纵然将仇人千刀万剐也难解悲愤,可是在那之前,活着的人更重要,错过就再也无法追回。

燕岑泪如雨下,一掌砸碎了石桌,鲜血淋漓。

于是最终他没有出现在南平郡,也没有参与齐军平逆,风行阁追杀圣莲坛余孽。

三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燕岑闭关时竭力忘记一切,等他踏出房门,看到从江夏回来等候自己的孟戚墨鲤时,心底的那层惶恐又慢慢冒了出来。

万一他失败了呢?万一他还没赶到太京,兄长就病逝了呢?

他埋着头赶路,什么都不说。

离太京越近,心底的恐惧越深,燕岑懊悔自己当年没有更努力地学武,懊悔没有留在宝相寺,尽管知道这些无济于事,可仍旧忍不住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尤其在看见、感受到那条多余的畸形手臂时。

一出生,就“吃”了同胞兄弟,害了母亲。

怪物、妖孽、罪种!

这样的人,能够救谁?又救得了谁?

“燕岑。”

温文平和的声音,将燕岑重新拉回了现世。

燕岑面色苍白,额头满是冷汗。

墨鲤递过去一卷医书,手掌似乎带着一股奇异的令人镇定的力量,话语也是。

“听闻元智大师粗通草药,能治头痛脑热的病症,你亦该学上一些,等回到石磨山寨,也能派上用场。”

对了,石磨山寨。燕岑猛地回过神,他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

手指紧紧地抓住医书,燕岑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比哭还难看。

“太京有上好的制针师傅,买上一副,针灸认穴跟力道要求极高,没有三五年难以出师,但吾辈学武之人,天生就有这般优势。只要用心肯学,不求悬壶济世,但尽己之力,救身边之人。”

墨鲤轻轻拍着燕岑握紧医书的手,轻声道,“拿起手中的兵刃,任何人都能杀人,其实任何人也都能救人。”

“多谢……墨大夫。”

燕岑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见到一骑快马往码头奔来。

来人气势汹汹,跳下马背,大步冲官船这边走来。

有码头上的差役欲阻拦,那人随手一扬,似乎拿出一面黑金令牌,随即从差役到锦衣卫都脸色一变,忙不迭地让开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