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家伙(第5/19页)

观看历史已经成为人们的主要生活兴趣,历史不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是渐渐褪尽罗衣,赤裸着任人观看。

霍普金斯团队对那个人的生平研究仍在继续着,当然,可想而知,发现的结果大都是对宗教一方不利的。那个人许多著名的神迹,根本没发生过,比如让水变成酒,或者用几个饼喂饱了五千人。另外,那个人确实被证实具有某种精神感染力,他确实靠抚摸治好过失明和残疾,但只是精神障碍性的,对于器质性的病变他也无能为力。至于某个叫拉撒路的人的“复活”,其实因为他只是假死而已……

那个人确实只是——如他自己所说——“人子”。但无论如何,他并不是普通人,他生在一个贫寒卑贱的家庭,在人们对他私生子身份的怀疑和嘲笑中成长起来,却没有甘心沉沦,也并不贪婪地攫取权位。他走南闯北,靠做木工活维持生计,同时也如饥似渴地追求知识和真理,自学了读书和写字,将自己提升到那个时代最顶尖的层次,并苦苦追索着生命和存在的意义。他的人品堪称圣洁,道德上无可挑剔,思想也异常深邃。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超越时代的完人。

但完人,也只是人而已。玛丽痛苦地想。他并不是神,没有三位一体,没有永生,没有救赎,死后灵魂会化为乌有,一切都不复存在,那么那个人的道德训诫对她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约翰打来的。

他们已经分手,说起来很可笑,如今她已放弃了自己的信仰,但却越来越无法面对约翰,尽管还爱着他,玛丽仍主动提出分手。或许是因为他目睹了自己信仰崩溃的全过程吧,每次看到他,就让她想起自己最难堪、最羞耻、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她接通了电话,冷冷地问:“什么事,约翰?”

“你还好吗,玛丽?詹妮说今天看到你在酒吧里……”

“我很好。”玛丽打断他说。詹妮本来是她的好友,现在变成了约翰的女朋友。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令她难受极了。

“玛丽,一切已经过去了,我希望你向前看。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不信神的人,他们一样过得很好,你用不着把自己……”

“我说了我很好!”玛丽冷冰冰地说,“没事的话,我挂了。”

“不,还有一件事……”约翰变得吞吞吐吐,“我和詹妮……下个月结婚,不知道你是不是……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约翰要和别人结婚了!

顿时,玛丽觉得天旋地转,一颗心沉入了冰窟,她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挂上电话的。她啜泣着倒在床上,任痛苦啃噬着内心的每一个角落,她清楚地知道,现在一切再也无法挽回了。一瞬间,她感到了生无可恋,想离开这个可憎的世界。而今已经没有任何信仰能阻拦她这么做。

这时候,电脑上弹出了新闻窗口。玛丽胡乱点击着,似乎想找到能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新闻一个接着一个,都没什么好事: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被某个疯子给炸了,据说是要袭击教宗;洛杉矶种族暴乱,三百人遇难;第七次中东战争即将爆发,以色列威胁使用核武器……世界每况愈下,到处是暴力、冲突、仇杀,甚至战争,都是霍普金斯那个浑蛋带来的,他带给了人类太多的真相,也带走了太多的希望和慰藉。无法承担这一切的人类不得不将这些发泄在自己的同类身上,玛丽想。

刚想到霍普金斯,霍普金斯的名字就出现了:“CNN爆炸性消息,斯蒂芬·霍普金斯教授一小时前刚刚宣布,他将在下个月现场直播历史上基督生平的最后一幕:受难和复活。”

“这个疯子究竟想干什么?”玛丽失声叫道。

霍普金斯狡诈的面容出现在采访视频里:“……如果那个人确曾在死后三天复活过,那么他就会在我们面前复活,每一个人都能看到。当然如果他根本没有复活过,我们也会看到他的尸体像其他死人一样腐烂……既然教会认为那个人的‘复活’是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的事实,我认为他们应该有勇气面对这一挑战。所以……”他露齿一笑,“我郑重邀请德高望重的教宗本笃二十三世来参加我们的现场还原仪式,我们——信徒和非信徒、无神论者和有神论者、上天堂的和下地狱的——将同时面对真相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