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6 困兽(第3/10页)

经过一开始的震惊之后,我已经学会要将我的思想紧紧关闭,就像闭上一只眼睛,握紧一只拳头。我挣扎着要保护关于自己的那些事,将她挡在思想之外。我清楚地知道,必须把自由岛的幻象保护好,不能让她看透。然而,我发现自己只是担忧一些珍藏的私人记忆,自私地想把这些保护好。

秋日的午后,扎克和我在后院里练习写字。小鸡们在周围啄食打架,我们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木棍,在泥土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母。他写了我的名字,我也写了他的名字。

长日漫漫,其他孩子都去上学了,扎克和我在河边互相交换珍宝,这些都是我们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中找到的。他给我看那块镶嵌着蜗牛化石的石头。我给他一只张开的贝壳,里面的蚌肉就像欧米茄盲人乞丐浑浊不清的眼球,我在去黑文镇的路上看到过。

还有那些关于夜晚的记忆。我们隔着床窃窃私语,互相交换故事,就像白天互换河边珍宝一样。我们躺在黑暗中,听雨点轻轻打在茅草屋顶上。扎克给我讲他在抄近路去水井时,碰到旁边田里的公牛们朝他冲来,他只好爬到树上,才逃过被踩踏的命运。我告诉他,我在从不允许我们进入的学校墙边,看到其他小孩在学校操场的橡树上安了一个新的秋千。

“我们有自己的秋千。”扎克说。

这是事实没错,但那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秋千。我们在河的上游发现一个地方,一棵柳树长在离水边很近的地方,可以抓着低垂的树枝在河面上荡来荡去。天气炎热的日子,我们会比赛看谁荡得远,然后得意洋洋地跳进下面的河水中。

还有一些更近的,关于定居地的回忆。晚上我坐在小小的壁炉前,读着爱丽丝的菜谱或者歌谱,想象她多年以前坐在同一个地方,写下这些笔记。

还有之后发生的事:母亲试图警告我扎克会对我不利,将金币递给我时,上面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这是我记忆中珍藏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母亲甚至没有触摸我,只是她握过的金币上传递的二手温暖。但这就是最近几年来,我从她那里得到的所有。

所有这些,如今都暴露在神甫毫无感情的目光中。对她来讲,这些不过是在抽屉里搜索更有价值的东西时,面对的一团乱麻。她每深入一层时,都留下我挣扎着重新组织脑海里乱成一团的记忆。

神甫站起来,带着地图离开了,我明白自己应该庆幸,我成功地把她挡在了自由岛的幻象之外。但是,在我集中精力掩饰这些时,被迫暴露了许多其他想法。那些过往回忆,那些我在来到囚室之前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她都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扔到一旁。尽管这些事对她来说无关紧要,但被她接触过的,都已不再纯洁如初。每次拜访之后,我都感到能供她详细研究的记忆更加少了。

*

第二天,扎克来了。这些日子他来得比以前还少,来的时候通常会避开我的目光,低头摆弄着手里的钥匙。他很少说话,对我的大部分问题,他的反应就是耸耸肩。但每过几个星期,我都能听到钥匙开锁,然后是门蹭过地板的声音,之后我的孪生哥哥,也是我的狱卒,就会走进来,坐在床的另一头。我不知道他为何而来,就像我不清楚为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过道响起时,我总会感到很高兴。

“你应该跟她说话,”他说,“告诉她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让她进去。”

“你的意思是,进入我的脑海里?”

他耸肩。“不要大惊小怪。毕竟你和她很像。”

我摇头。“我不会干她做的事。我从不去别人的思想里瞎晃悠,她也可以待在我的脑袋外面,该死的,这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保留住的东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她在刺探我的想法时我是什么感受。那种被玷污的不安全感,留在我的脑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