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监禁 4 告别(第2/3页)

事实证明我大错特错。还没出村时,我经过一群和我一般大的小孩。虽然扎克和我没能去学校,但我们认识村里所有的孩子,早些年,也就是我们俩没有分开这件奇事在成为众人的眼中钉之前,甚至还跟他们一起玩过。扎克总是对自己很有信心,任何人如果说他不是阿尔法,他都会跟人家打上一架。随着岁月流逝,大人开始警告他们的孩子,离这对没分开的双胞胎远点,因此我们越来越依赖彼此的陪伴,当然,扎克对我们这种孤立的处境日益愤懑。最近几年,别的小孩不仅避开我们,在我们的父母不在场时,还公开奚落辱骂,冲我们扔石头。

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骑在两只老驴身上,正在互相追赶,姿势滑稽而笨拙。我先听到远处有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他们。我低着头,尽量沿窄路的边上走,但是关于我们分开的传言已一传十十传百,当他们凑得足够近,看到我额头的烙印时,个个神情兴奋不已:终于亲眼见到这一消息确实无误了。

他们围住了我。个子最高的男孩尼克先说话了:“看来扎克终于能上学了。”其他人用毫不掩饰的厌恶目光看着我的烙印。

多年来,除了大声辱骂诋毁,尼克没跟扎克或我说过一句话。现在,我的烙印似乎立刻让扎克获得了支持。

另一个男孩说道:“你这类人不属于这里。”

“我要走了。”我回道,试图分开众人,但尼克挡住我的去路,一把将我推向其他人,然后我就被他们推来推去。我扔掉包裹,本能地护着额头的伤口。在男孩子的推搡下,我在他们围成的小圈子里跌跌撞撞。他们一边推一边辱骂“怪物”“绝后之人”“毒药”。

我用双手护住脸,转向露丝求助,她一头黑发,住得很近,离我家只隔着几间房子。我低声哀求:“求求你,让他们住手吧。”

露丝往前探了探身,那一刻我以为她要扶住我的胳膊。结果她弯腰夺走了我的水瓶,将里面的水缓缓地倒在地上,一头驴子试图喝上两口,结果水直接渗进了沙土地里。“这是我们的水,”露丝说,“从阿尔法的水井里打出来的。你已经污染它够长时间了,怪物!”

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一直等到他们离开视线之后,我才收拾好行李,向着河边走去。倒空我的水瓶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河水虽然味道不好又热乎乎的,但喝起来绝对安全。不过,当我蹲在河边再次把水瓶灌满时,突然明白了露丝此举的意义所在。对阿尔法人甚至我的母亲来说,我的生活至今都是一个谎言,我靠着欺骗才在村子里谋得一席之地。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避开道路,沿着河边蹒跚前行。我用围巾包住头顶,碰到伤口时不由得缩了一下。我继续往前走,途中碰到一个阿尔法农妇,赶着她的山羊到河边饮水。我一言不发低着头快速跑开了。抵达峡谷时我没有停留,这里往西通向导弹发射井,但我继续向前,朝着从没到过的南方走去。

扎克去接爱丽丝时,赶着牛车用了半天多才到达欧米茄定居地。而我避开道路步行,用了将近三天的时间,其间脚步几乎没跟额头的阵阵疼痛合拍过。每天我都停下来几次,用河水冲洗一下前额的伤口,从母亲给我的包裹里撕几片面包吃。晚上我都在河堤睡觉,幸亏是仲夏时节,夜里并不冷。第二天一早我重新踏上人走的路,从河边弯曲向上直到山谷。尽管我还是害怕遇到别人,原因已经截然不同了。我已经身处欧米茄人的领地。

这里的风景也大不一样。阿尔法人总是声称,他们的土地是最好的。我出生成长的山谷是极佳的农业区,土壤肥沃,由河流冲积而成。而这里没有山谷遮挡严酷的阳光,直接照射在多石的土地上。长草的地方不多,小草生得脆弱枯涩,没有神采。路边荆棘遍布,蜘蛛网在长刺的叶间闪闪发光,像一层不会消散的厚重迷雾。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我一直没想出来哪里不对,直到我四处张望准备找水灌满水瓶时,我才意识到,在我生命中第一次,我没有听到流水声。河流的声音就像我一生的背景音,我对之无比熟悉:有洪水季节浪涛的汹涌声,还有夏天在平静的水塘中,漂浮的昆虫发出密集的嗡嗡声。在绘于我脑海中的地图上,河流一直是那片区域的中轴线,村子的上游是南方,经过山谷和导弹发射井,扎克和我曾在那里比试谁靠得近。再往上游去是最大的城市温德姆,也是议会的大本营。我从没去过那么远,但听人们说过它有多大多富有。母亲曾告诉我,就算是温德姆外面的收容所,也比我见过的任何镇子要大得多。往下游走是北方,经过田地和大一些的村子,沿河走一天就到达黑文镇,在我们小时候父亲曾带我们去那里的集市。黑文镇再往下,河面变浅,水流湍急,我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