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7页)

“至尊对他们似乎兴趣不大,他们又何必对至尊那么感兴趣?”

“也许至尊正在躲他们。”另一人猜测。狼王坐在阴影里,静得让瑞德丽几乎忘记他在场,这时他突然抬起头,但没开口。其中一位师傅继续推测:

“如果至尊畏惧易形者,亟斯卓欧姆也没有理由不怕他们吧?疆土内的至尊律法并未受到扰乱,至尊对易形者似乎浑然不觉,而非害怕。然而……他是一位御地者,摩亘身上的三颗星又跟早年御地者及他们的孩子遭遇的劫难有密切关联。如今疆土遭受这项威胁,至尊却毫无反应,似乎让人很难相信。”

“这项威胁到底是什么?易形者的力量有多大?他们从何而来?他们是谁?他们要什么?亟斯卓欧姆要什么?至尊在哪里?”

一连串问题交织成一片迷蒙,如同火把烧出的烟弥漫房中。师傅们各自从书架上取下一堆厚重的书本,翻阅查究又搁下,任蜡滴聚积在书页边缘。瑞德丽看见他们打开巫师书上各式各样的锁,听见那些毫无接缝的铁制、铜制或金制封扣的名字或字句被开启;她看见那些永不褪色的潦草墨迹,看见空白书页在水、火或一句不相干诗句的碰触下像眼睛一样慢慢张开,显露出其上的字迹。最后,那些宽桌上堆满了书本、积着尘埃的羊皮卷轴和淌蜡的蜡烛;未解答的谜题似乎燃烧着烛芯,卧伏在椅背和书架的阴影里。师傅们一片沉默,瑞德丽努力对抗倦意,感觉似乎仍能在沉默以外听见他们思考的声音分分合合,质疑这、剔除那。亥尔略显僵硬地起身,走到一本敞开的书旁,翻过一页。“有个古老的故事始终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也许不太值得考虑——是一个出自伊姆瑞斯的故事,我想是在阿洛依收集的传说里,故事里提到易形……”

瑞德丽站起身,感觉磨损的思绪触角在四周扰动旋转。随着她移步,师傅的脸看似越来越遥远,脸上出现模糊的惊讶神色。瑞德丽带着歉意说:“我快睡着了。”

“对不起。”特尔师傅说着,用一只手温和地扶住瑞德丽的手臂,带她走到图书馆门口,“有位好心的学生很有先见之明,已经去过码头告诉你的船长你在这里,还带回了你的行李。他们应该替你准备好了某个房间,我不确定——”

特尔师傅打开门,一名靠在墙边读书的学生突然直起身子,合上书。他有一张瘦削黝黑的脸,鹰钩鼻,对瑞德丽露出害羞的微笑。他仍然穿着初级御谜学的袍子,长袖边缘沾了污渍,看来先前似乎穿着这袍子帮忙煮饭。他对瑞德丽微微一笑后就低下头,羞怯地朝着地板说:“我们替你铺好了一张床,离师傅的房间不远。我把你的东西拿来了。”

“谢谢你。”瑞德丽向特尔师傅道声晚安,跟着年轻学生穿过安静的走道。那学生没再说话,依然低着头,害羞得红了脸。学生带她走进一间空荡荡的小房间,床上放着她的行囊,一张小桌上有几根点燃的蜡烛,烛光下是水壶和酒壶。深嵌在粗砺石块中的窗户敞开着,咸咸的夜风从悬崖边吹来。她再次道谢,走到窗边往外看,但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那弯亘古的月和悬浮在月亮两角间的一颗迷途的星子。她听见那学生在她身后犹疑地踏出一步。

“这里的床单很粗……”然后他关上门说,“瑞德丽。”

瑞德丽的血液顿时凝结。

在柔和摇曳的烛光中,他脸上有模糊的细纹和阴影。他比她记忆里高,那件沾染污渍的白袍并未随易形而改变,此刻让他的肩膀绷得往上皱缩起来。一阵风吹动烛光,把火焰朝他的方向吹,瑞德丽看见了他的眼睛,不禁双手掩嘴。

“摩亘?”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动。两人都没有动,空气像一块坚实的石板一样卡在两人中间。摩亘看着她,那双眼睛曾直直望进俄伦星山内无尽的黑暗虚无,望进一名巫师脑海中的裂缝和空洞。她向前移动,穿透那块石板,碰触并握住一样恍如风或黑夜般永恒的东西,既具有一切形状又毫无形状,像颗落在山脚下千万年、经水流冲刷侵蚀的小石头。他稍微动了动,瑞德丽的手认出他的原形。她感觉摩亘的手轻抚她的发,轻得像呼吸。然后两人再度分开,虽然她不知道移动的是他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