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帝(第3/3页)

“你这么快回来,”皇帝斜睨着卢生,“办了些什么事?”

卢生将龟甲呈给皇帝,说是羡门大仙献给当今帝王的。皇帝看不懂那些鸟头文,“嬴鸢”便写下译文。赵高和李斯在旁边欣赏蓬莱人的书法,暗自嘲笑他们落后的繁复笔画,看到“七月沙丘,鲍鱼之臭,三月大火,亡秦者胡也”时,俩人脸色变了。皇帝见他们不敢碰缣帛,便走下玉阶,亲手抄起缣帛看,他的表情出人意料地平静。看完后,他把缣帛轻轻放回书案,又举起龟甲饶有兴致地对着庭燎摆弄,好像在检查一块刚刚进贡的猫眼石,谁也猜不透皇帝心里在想什么,每个人除了自己的心跳只能听见庭燎的火苗被穿堂风吹出的呼呼声。看够以后,皇帝露出了识破赝品的轻蔑表情,他把龟甲扔在缣帛上,问李斯认不认得那种文字,李斯说不认得,但咸阳的博士可能有人认得。皇帝捏着自己的鹰钩鼻子,陷入了沉思。稍后,他抬起头来打量卢生,发出一股奇怪的喉音,让田鸢想起阴山上那只老虎:“说客!”

这是卢生预料之中的。卢生稽首跪拜:“等卜辞应验,我连陛下还我清白的声音也听不见!”

“朕要是杀了你,倒不是嫌你编的歌谣不好听,你瞧瞧你拿什么来糊弄朕,乌龟壳,刻几个字!你把朕当成傻瓜?干吗不找点更稀罕的玩意儿?”

“嬴鸢”请皇帝将龟甲劈开。皇帝眯起眼打量他,像一头并不急于捕食的狮子。“嬴鸢”镇静地说,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龟甲,正如卜辞所说,“斫而不分,昭昭盈盈”。

皇帝抽出佩剑,将龟甲剁为两段。奇迹出现了:完整的卜辞,同时出现在两片龟甲上,只不过都缩小了。他又一剑下去,碎片上的卜辞依然完整,但更小了。他用剑尖把一片龟甲扒拉到地上,用脚踩,直到碎片上的文字小得无法辨认。通过这种方式,他发泄了在九原憋下的怒气的一小部分。

“好,好。”他喘着粗气说,“这个小把戏,朕领教过了。”赵高拾起一大块碎片往袖子里塞,皇帝问他干什么,他说留着给博士们翻译,皇帝大笑:“有这个必要吗?让他们再做一块、刻上点好听的不行吗?”他转向那两人,“卢生,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方士,而不像说客了,你把要说的话刻在这个鬼东西上,真有趣。你呢,年轻人,朕不打算让博士们出题来考察你是否真正认识符箓,也不打算调查你是蓬莱人还是齐国人、是羡门的徒弟还是匈奴的仇人,你的中国话说得这么流利。即使你是被匈奴人残害、侮辱的千千万万中国人之一,也用不着把秦国的国姓偷来装神弄鬼,因为匈奴人就要倒霉了,不要自以为聪明,这不是你们二位造成的,这是匈奴人自己作的孽!年轻人,有空你可以请教我这位丞相,冒用皇家姓氏、欺君之罪,怎么割你的肉。现在能为你赎罪的,只有匈奴人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