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彼界而来(第2/4页)

然而,我的全部恐惧很快就屈服在了越来越强烈的好奇和着迷之下。克劳福德·蒂林哈斯特现在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只能妄自猜测,但他有一些惊人的秘密或发现想告诉我,这一点毋庸置疑。早先我不赞成他违反自然去窥探无法想象之物,但既然他似乎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功,我也几乎能够分享他巨大的激情了,尽管成功的代价已经显现出来。我跟着这个脱形、颤抖的男人手里跃动的烛光,在黑暗而空旷的屋子里向上走。电力似乎被切断了,我问我的引路人,他说这么做有着特定的原因。

“那样会太越界的……我不敢。”他继续喃喃道。我注意到了他喃喃自语的新习惯,因为他并不是喜欢自言自语的那种人。我们走进阁楼的实验室,我看见那台可憎的电子机器发出病恹恹的不祥紫色辉光。机器连接着大功率的化学电池,但似乎没有在接收电流,因为我记得在实验阶段,机器运行时会发出噼啪声和呜呜声。蒂林哈斯特嘟嘟囔囔地回答我的疑问,说那种持续不变的辉光无论从任何意义上说,都不是我能理解的电学现象。

他让我在右手边机器附近坐下,然后拨动机器顶端一簇玻璃球体下某处的一个开关,熟悉的噼啪声重新响起,渐渐变成呜呜声,最终转为柔和得像是要重归寂静的嗡嗡声。与此同时,辉光慢慢增强,而后黯淡下去,接着变成某种苍白而怪诞的颜色,更确切地说是我无法说清也不能形容的几种颜色的混合体。蒂林哈斯特一直在观察我,注意到了我的困惑神情。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压低嗓门说,“这是紫外光。”看见我吃惊的样子,他发出古怪的嗤嗤笑声,“你以为紫外光是看不见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你现在能看见它了,还能看见其他许多不可见的东西。

“你听我说!那机器发射出的波能唤醒我们身体里一千种沉睡的感官,是几百万年间从离散电子到有机人类的进化给我们留下的感官。我已经见到了真相,我想让你也看一看。你能想象真相是什么样的吗?我来告诉你。”蒂林哈斯特在我对面坐下,吹灭蜡烛,用可怖的眼神望着我的双眼,“你现有的感官——我认为首先是耳朵——会捕捉到许多模糊的印象,因为耳朵与沉睡器官的关系最紧密。然后是其他感官。你听说过松果体吗?我要嘲笑浅薄的内分泌学家,还有他们愚蠢的同道中人,暴发户弗洛伊德主义者。我已经发现,松果体是感觉器官里最重要的一个。说到底,它就像视觉,将可见的图像传进大脑。假如你身体正常,你主要就是通过这个方式得到信息的……我指的是来自彼界的绝大多数信息。”

我环顾倾斜南墙下的宽敞阁楼,寻常眼睛看不到的光线朦胧地照亮这里。远处的墙角全被阴影笼罩,整个房间都有一种模糊的不真实感,遮蔽了它的本质,激发想象力走向象征和幻觉。蒂林哈斯特沉默良久,在这段时间内,我幻想自己来到了某座巨大得难以置信的神殿,供奉的神祇早已消逝。隐约的殿堂里,不计其数的黑色石柱从脚下的潮湿石板拔地而起,伸入我视野之外的云霄高处。这幅画面有一会儿非常清晰,但渐渐被另一种更加恐怖的感觉替代:彻底而决然的孤寂,仿佛置身于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的无穷空间之内。这里似乎只有虚无,仅仅是虚无,而我害怕得像个孩子,恐惧驱使我抽出了裤子后袋中的左轮手枪。自从某晚我在东普罗维登斯遭抢后,每逢天黑出门我就随身携带武器。这时,从最遥不可及的远方,那种声音悄悄地进入了现实。它无比微弱,几不可察地颤动着,拥有明白无误的音乐感,但又蕴含着异乎寻常的癫狂,带来的感觉就像在用精确的手段折磨我的整个躯体。那体验像是一个人不小心抓挠毛玻璃时的触感。与此同时,某种类似寒冷气流的东西渐渐出现,似乎就是从那遥远声音的方向朝我吹来。我屏住呼吸等待,感觉到声音和冷风都在慢慢加强,使得我产生了古怪的想法,好像我被绑在铁轨上,庞大的火车头正在驶近。我忍不住开始对蒂林哈斯特说话,刚一开口,这些非同寻常的感觉陡然消失。我眼前只有一个男人、发光的机器和影影绰绰的房间。蒂林哈斯特朝我下意识拔出的左轮手枪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从他的表情我看得出,他也见过和听过我见到和听到的那些东西,而且肯定只多不少。我悄声说出我的体验,他命令我尽可能地保持安静,敞开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