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中之鼠(第2/11页)

1918年,我买下了艾克森姆隐修院,但几乎立刻就被迫中断了修复府邸的计划,因为阿尔弗雷德因伤致残,退役回国。他在世的最后两年里,我除了照顾他再也没有别的念头,连生意都托付给了商业伙伴。1921年,我痛失爱子和人生目标,成了一个不复年轻的退休制造商,于是决心将余生的重心转向新购置的产业。这年12月,我造访安彻斯特,诺里斯上尉招待了我。这位讨人喜欢、身材圆胖的年轻人对我儿子推崇备至,保证会帮助我搜集设计图纸和奇闻秘史,用于指导即将开始的修复工程。我对艾克森姆隐修院没什么感情,它在我眼中只是一片摇摇欲坠、满地狼藉的中世纪废墟,遍覆地衣和白嘴鸦的巢穴,危险地矗立在断崖上,楼层地板和其他内部结构都已侵蚀殆尽,只剩下与主体分离的塔楼的石墙还算完整。

随着我逐渐复原先祖在三个世纪前离开时这座建筑物的样子,我开始为修复工程雇用更多的工人,但每次都不得不远离附近区域才能找到人力,因为安彻斯特村民对这个地方怀有一种难以想象的恐惧和憎恶。这种情绪异常强烈,有时候甚至会感染我从外地找来的劳工,引发数不胜数的开小差事件。而情绪的发泄对象似乎包括了隐修院本身和几百年前居住于此的整个家族。

儿子曾告诉我,他在造访时多多少少受到了冷遇,因为他是德·拉·坡尔家族的一员,如今我发现自己也因为相似的原因而遭受了难以形容的排斥,直到终于说服那些农民,让他们相信我对祖辈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即便如此,他们依然不喜欢我,一见面就脸色阴沉,因此我不得不通过诺里斯这一媒介才搜集到了村子里的大多数古老传说。他们无法原谅的大概是我企图复原一个令人深恶痛绝的象征符号,因为无论是否符合理性,他们都将艾克森姆隐修院视为食尸鬼和狼人出没的场所。

我将诺里斯搜集来的故事拼凑起来,再加上研究过废墟的几位学者的叙述,推断出艾克森姆隐修院坐落在一座史前神庙的遗址上,那座神庙是德鲁伊教或德鲁伊教兴起前的建筑物,与巨石阵来自同一个年代。毋庸置疑,这里曾经举办过无法用语言描述的仪式,还有一些令人不快的传说称这些仪式后来并入了罗马人带来的库柏勒崇拜异教之中。下层地窖里依然清晰的铭文中还能辨认出诸如

DIV…OPS…MAGNA MAT…

的文字,那是大母神(Magna Mater)的符号,罗马曾徒劳地禁止公民参与对她的黑暗崇拜活动。许多遗迹都能证明安彻斯特曾是奥古斯都第三兵团的营地,据说库柏勒的神庙曾经壮观非凡,挤满了崇拜者,在弗里吉亚祭司的主持下举行无可名状的祭典。传说还称那个古老宗教的衰落并没有终结神庙的祭祀仪式,祭司表面上转投了新的信仰,实质并没有真正的变化。据说那些仪式甚至没有随着罗马帝国的败亡而消失,萨克逊人的某些仪式与神庙的残余信仰合在一起,勾勒出后来绵延传承的信仰的基本轮廓,以其为核心建立起一支异教,七大王国的半数臣民都对它深感畏惧。公元1000年前后,编年史中提到过这个地方,称它是一座坚固的石砌隐修院,居住着一支法力强大的怪异教团。广阔的园林将其包围,附近的居民早已饱受惊吓,根本不需要城墙来阻挡他们。丹麦人始终没有完全摧毁这个组织,但诺曼征服还是导致它大幅度地减少了活动,因为1261年亨利三世将这片土地赐给我的祖先艾克森姆男爵一世吉尔伯特·德·拉·坡尔时,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在此之前,我的家族从未传出过任何负面的消息,但那以后必定发生了一系列怪异的事情。有一部编年史在1307年时将德·拉·坡尔家族的一名成员称为“被上帝诅咒的人”,而乡野传说提到在古老神庙和隐修院的地基上修建的城堡时,永远怀着恶意和癫狂的恐惧。炉边故事充斥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描述,而惊恐所致的缄默和云遮雾罩的闪烁其词让一切变得更加骇人。故事将我的祖上描述成了一族世袭的恶魔,相比之下,连吉尔·德·莱斯和萨德侯爵都只是刚入门的学徒,故事还隐约暗示几代村民的无端失踪也是他们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