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争一口气（第3/6页）

肖涵赶紧声明：“别算我，我不会去的，我后天要测验，我要复习功课！”

毛头坐在地上，把手压在屁股下面，把头埋在大腿里边，人来回晃。关爱萍忽然想起来，肖友光刚刚去世那几年，有时候她夜班回家看到肖涵，在床上也是这样虾米一样把自己弓起来，牢牢过着被子。关爱萍一下子心疼了。原来无论是肖涵的成熟懂事，还是毛头的混世魔王，小孩原来都能藏事情，藏他们不想让大人知道的事情。关爱萍也坐到了地上，搂住了毛头。

“谁跟她一家三口？我们才是一家三口，”张启明忽然瞥到了旁边的肖涵，“不对，我们是一家四口。我们4对1！”

外面乒乒乓乓，叫声、哭声、嘶喊声。十年的腥风血雨，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发泄对象。毛头觉得自己就像风浪里的一叶小舟，时时刻刻地起伏、摇摆，努力不让风雨雷电把自己淹没。他渐渐和关爱萍越靠越近，最后整个钻进了关爱萍的怀里。

关爱萍把钱一推：“我才不去，你们一家三口的事情，我去掺和干嘛？”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雨仿佛停歇了。关阿姨也不在了。有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喊他：“毛头，毛头。”

是夜，张启明拿了三万元巨款给关爱萍：“爱萍啊，你明天班不要上了。拿这点钱，做个头发，到美美百货买两套衣服，哪个牌子响买哪个，鞋子也买，包也买，都买，明天气死杨敏那个女人。”

毛头睁开眼，抬起头，看到了蹲在自己眼前的杨敏。那张脸，像一个朦胧的梦，每一个五官都模糊，每一个线条都陌生，但整个感觉，却又似曾相识。

对抗杨敏的号角正式拉响。作战指挥部设立在了关爱萍家。

杨敏的妆全都花了，鼻子上边一圈黑色的睫毛膏，鼻子下面一大坨晕开的口红。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怜惜、愧疚和希望：“毛头，你告诉妈妈，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带你去日本，就我们两个人。妈妈在日本开了个烧烤店，有幢很漂亮的房子，两层的，一到春天就看到樱花，一到秋天就有枫叶。妈妈让你上最好的学校，就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好不好？妈妈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那个人把皮夹子整个往地上一扔：“帮帮忙哦，一共就40多块钱，还掼什么浪头。”

毛头不说话，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这个梦。离自己那么近，仿佛又那么远。

“这个，”张启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再给我两块钱坐公交车好伐？不对不对，我算算，要换乘的，大概要四块吧？有空调车的……”

“毛头，”杨敏哽咽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恨妈妈？”泪珠晶莹剔透，一颗一颗从她雾蒙蒙的眼睛里落下来，冰冰凉地滴在毛头的心头。

那个人想了想，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身份证，三张银行卡。

迟疑，而又缓慢地，毛头的脑子里掠过了他儿时对杨敏所有的记忆。片段的，琐碎的，一枚捏着拨浪鼓的红指甲，一个在阳台上晾毛衣的背影，一张离自己很近很近的笑脸。

“朋友，这个皮夹子你拿去，我身份证银行卡在里面，你能还给我么？”张启明搓着手，绷着脸说。

杨敏的手贴上了毛头的脸。她又问了一遍：“毛头，你是不是恨妈妈？”

人群散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好事者，捡起了张启明扔在地上的皮夹子。正在翻看，只见张启明又回来了。

这次，毛头没有逃开，而是贴着那个手掌，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启明大步流星地走了，杨敏心里还在疑惑，但为了避开众人目光，也急忙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杨敏的高跟鞋声变成了一串点燃的炮仗，她的哭声变成了一把凄厉的二胡。沉重的关门声后，毛头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只手掌曾经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