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们这些大人(第2/4页)

这是规定动作的序幕,过一会儿,就要钱枫在门口千哄万哄才肯再出来。钱枫如果不在家,那么陈秀娥就可以在房间里摒到钱枫出车回家,然后声泪俱下痛诉。钱佳玥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也试过去哄,也能奏效,但老实说,太累了。就跟唱戏一样,三请四请,看对方念唱做打,只试过两次,钱佳玥就放弃配合演这场大戏。从此之后,钱佳玥对爸爸钱枫心里多了许多怜悯。

肖涵无法弑父,因为他的爸爸真的已经死掉了。好几个夜晚,肖涵借着月光站在肖友光的遗像前,心潮起伏。

陈秀娥和陈老太的吵架,钱佳玥从小到大已经见了无数次了。只见这次,果不其然,陈秀娥又气鼓鼓地跑到房间里把门一摔。

该怎么对自己的爸爸说,妈妈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陈秀娥再也忍不住了,终于在钱佳玥面前“鬣毛一甩”,把碗一扔,“腾”地站起来:“好了呀,怎么又说到小时候去了啊?反正你儿子在你心里千好万好,我从小就是一个小偷,好了吧!发配到江西去改造思想,我活该,我认了,好了伐!我看你脑子真的坏掉了,你藏你的东西不要藏太好哦,会给我知道在哪里的啊?像防国民党特务一样防着我,我能拿得到的啊?自己东西找不到了就来怪我,我看你就是脑子坏掉了!老年痴呆!”

肖涵认为,关爱萍是不可能真的看上张启明的。自己的爸爸,肖友光,是工农兵大学生,是陈老太口中全厂姑娘芳心暗许的帅气车间主任,是最正直最勤奋让所有同事都服气的青年标兵,是奋不顾身抢救工厂设备的烈士。而张启明呢?他算什么?就算他现在有两个臭钱,连给自己爸爸提鞋都不配。妈妈跟他在一起,一定是因为他的钱……

陈老太也气愤地站起来:“不是你?不是你是谁啊?我那块表好好地放在箱子里,我还锁起来的,今天一看没了呀!这个家里除了你还会有谁啊?宝宝啊?钱枫啊?就只有你!我自己的小孩我知道的,就是你!从小偷我的钱去买糖,跟人换弹珠,你哥哥弟弟都知道买书读书,就你……”

但想到这里,肖涵的心又痛起来——不会的,妈妈怎么会是这种虚荣拜金的女人?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陈秀娥双手摆着,气哄哄说:“这件事情我们不谈好吧,不谈了。那是你的表,你儿子给你从美国带回来的表,你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我哪里敢有意见啊?但你不要来说我了好吧?我就跟你提了一句,你已经说了我快两个礼拜了哎!现在倒好,还要冤枉我偷啊!”

但不是为了钱,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张启明的人?跟肖友光一比,什么都算不上的张启明的人?

“你到现在还不悔改,还要矢口否认!”陈老太越想越生气,“上礼拜,是你问我借表吧?对,我没借给你,但我不借是有道理的。你们以前插队落户小姐妹聚会,这是好事,这是联络同志感情。但你倒好,贪慕虚荣,非要充场面、轧台型,戴块劳力士去,这是干嘛?这是蓄意破坏同志关系,你知道么?我是为你好啊……”

肖涵的思维进入了一个螺旋,怎么转,都转不到让他心安坦然的位置上。他一半的脑子在和另一半打架,连上课时候,有时候都会放空走神。

陈秀娥百口莫辩:“你神经病啊?你自己表找不到了就诬赖我啊?我什么时候拿过你手表?我今天你房间进去都没进去过!”

但毫无疑问地,在肖涵心里,以前那个完美的、慈祥的、坚强的、正直的妈妈形象,就这样裂开了一条口。肖涵努力想装作没有看到那条口,但那条口子像一张大开着的嘴,无论哪个方向,都朝肖涵露出阴森森的白牙来。

肖家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楼上陈家却是火星四射。陈老太一拍桌子,碗里的肉饼蒸蛋跳了一下。她气势满满地对陈秀娥说:“你这是偷窃你知道么?性质很恶劣,这个是品质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