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壹夜】青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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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手足。

——我这么感觉。

“感觉”这种说法似乎很暧昧,但我只能这么说。

因为,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

不,不会不知道。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也不是曾有过而手足逝世了,完全没有存在过的痕迹。在户籍上,我是独子。

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有。

以前,我常在无意识中去确认我户籍上的名字旁边是否还有别的名字。需要誊本、抄本的机会不少,因此每回我都会确认。

不管查看多少次,文件上我父母底下的孩子就只有我一个。

其余全是空栏。没有任何除籍或抹消的痕迹,亦无任何但书,干干净净。即使是誊本,亦等同于公家文件,因此不可能草率记载,更不可能每一次看,内容都不相同,但……

我就是忍不住要确认。

我不是怀疑户籍,也不是怀疑自己的眼睛,也绝非在看的时候强烈质疑上头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上头不会有东西,却仍半出于习惯地逐栏检视,如此罢了。因为我早就知道结果,纵然确定了真的没有,也不特别感到失望。

只是心里会萌生些许怪异感。

我没有兄弟姐妹。尽管没有,每回看户籍,都会感觉到一丝扞格。只是这样而已。

那小小的疙瘩,正是我之所以说“我感觉”的由来。这是微小的谬误。或许是误会、一厢情愿、妄想这一类。

应该就是吧。

结婚时我迁出户籍,成了户主。父母也已入鬼录,我意识到那疙瘩的机会也少了,它在我心中徐徐萎缩了。

不过尽管萎缩,却没消失。介意的频率少了,但任凭马齿徒增,它就是没有彻底消失。

然后过了壮年、不惑,那长年盘踞在我心胸的小疙瘩,化成一股模糊的不安。

有手足,没有手足——这件事已变得无关紧要。不,别说无关紧要了,我根本就没有手足,这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那么,为何我会这么感觉?

尽管理智明白,我心中一隅却似乎从未接受过这个事实。虽然疙瘩变小了,但依旧存在我心中。换句话说,我内心某处拒绝接受我没有手足的现实。

这是为什么?

如果是我误会了,那么我误会了什么?

如果是一厢情愿,又怎么会萌生如此一厢情愿的念头?

若是妄想……

那是怎样的妄想?

我开始介意起这些问题。

难道是我的精神出了毛病吗?如果不是,会不会是我忘了什么——而且是重大的什么?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它?

这么一想,我不安起来。

然而,那种愚不可及、微不足道的不安,终究成了注定要埋没在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实际上非处理不可的事务日复一日,多如牛毛,若不解决这些,就无法过活。记账、打电话、会客——不,比起这些,穿鞋、吃饭、睡觉、起床这些理所当然之事才是最重要的;暧昧不明的念头,其优先级极低。

我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了。

我已经够老了。

所以没空为那种问题劳心费神。我日复一日被驱策着,对不安视若无睹地过日子。光是度日,就已如此窘迫了……

有过一场骚乱。

是一场大骚动。

有人过世,而且是社会上的杀人凶案。我以几乎是那起事件当事人的身份过了几天。说是当事人,我也只是刚好撞见命案现场,因此或许该说是相关人员比较正确。也可能曾经是可疑嫌犯。我遭到拘留,接受没完没了的侦讯。

这起事件似乎震惊社会,但没多久案子就破了。破了是破了,但就连作为相关人员的我,仍不确定事件究竟是怎么解决的。警方最后是判断那不是杀人命案了吗?不过无论结果如何、时间有多长,那无疑仍是一场大骚动;而这场骚动,也确实给我的生活带来了重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