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One 水、血,以及浓稠之物 Ⅱ 十年前 洛克兰大学(第2/4页)

“也许……对我们……最好的是……是屈服……放弃……而不是浪费……笔墨。”

维克托耸耸肩。他还没改完。

“‘屈服’的前面,多了一个‘是’字。”伊莱说着,把书扔了回来。

维克托接住了。他皱起眉头,手指循着临时拼凑的句子,找到了那处错误,然后熟练地涂掉了多余的字。

“你太闲了,维克。”

“时间必须花费在重要的事情上,”他背诵道,“因为是它们定义了你:你的热情,你的进步,你的笔。拿起来吧,写下属于你自己的传奇。”

伊莱微微皱眉,盯了他很久。“真可怕。”

“这是序言里的,”维克托说。“别担心,我已经涂黑了。”他翻动书页,纤细的字体和粗黑的线条交错闪动,最后他翻到了前面。“他们彻底杀死了爱默生。”

伊莱耸耸肩:“我只知道,这本书是吸毒者做的白日梦。”他说。这话没错,维克托用四支记号笔把书变成了艺术,同时也使其沾附了极其刺鼻的气味,维克托对此爱恨交加。他确实从毁灭文字的行为中获得了强烈的快感,但这种气味又增加了作品的复杂性,是意料之外的元素,至少艺术老师有可能这样诠释。伊莱背靠围栏,耀眼的阳光洒在他浓密的棕发上,反射出红色甚至是金色的光线。维克托的头发则是浅金色,迎着阳光也没有什么色彩可言,反倒愈发暗淡,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老照片上的旧肖像,而不是活力四射的大学生。

伊莱仍低头盯着维克托手里的书。

“记号笔有没有破坏背面的字呢?”

“你这样想很正常,”维克托说,“但他们用的是特别厚重的纸张,就像他们希望自己说的话也这么有分量。”

第二声钟响盖过了伊莱的大笑,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回荡。这种低沉的教堂钟声当然不是电子蜂鸣器发出的——洛克兰大学是特别讲究的——而是来自校园中央的心灵中心,声响震耳欲聋,近乎不祥。伊莱骂了一句,拉起维克托,转身走向那片科研教学楼——外墙醒目的红砖多少掩盖了它们枯燥乏味的本质。维克托却不慌不忙。在最后一声钟响之前,他们还有一分钟时间,就算他俩迟到了,老师们也不会记名字。伊莱只用微笑。维克托只用撒谎。两种办法都相当奏效。

维克托坐在课堂后面学习研究方法,或者说,接受有关研究方法的教育。他上的是综合科学研讨班,课程旨在帮助各门学科的学生完成毕业论文。如今学生们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而对维克托来说,在屏幕上打字难有快感可言,他转而关注起周围的同学们——有人打盹,有人随手涂画,有人满脸倦意,有人认真听讲,还有人交换数字笔记。当然了,这种兴趣没能持续太久,他的视线很快就越过同学们的头顶,飞出窗外,飞过草坪。越过一切。

当伊莱举起手,他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课堂上。维克托没有听到问题,但他看见这位室友在回答前露出了那种无可挑剔的、美国政客竞选时的标准笑容。伊莱奥特·卡代尔——昵称伊莱——最初现身时并不受待见。大二生活刚开始一个月,当维克托看到那个瘦高的棕发男孩站在宿舍门口时,他一点儿也不开心。他的第一个室友在第一个星期就改变了心意(当然完全不是维克托的错)然后迅速退学了。或许是因为缺少生源,也有可能是马克斯·霍尔同学在校内数据库小试了一次黑客技术,导致档案错误,总之,没有学生替补进来。原本极其狭窄的双人间,变成了相当宽敞的单人间。到了十月初,伊莱奥特·卡代尔——维克托一眼就认定此人笑得太多——提着箱子出现在了门外的走廊里。

起初,维克托考虑的是如何在一个学期之内,再次夺回他的卧室,但他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伊莱开始……引起了他的兴趣。伊莱为人世故,魅力四射,属于那种天赋非凡、头脑机敏、人见人爱的家伙。他生来就应该参加各种球队和俱乐部,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尤其令维克托震惊的是,他对此连一丝一毫的兴趣也没有。这种行为多少有些蔑视俗世规范,伊莱因此赢得了维克托的几分敬重,而且立刻勾起了后者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