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4页)

他看起来一团糟。他因为在房间中的那场“压制”而流血不止。他的双眼圆睁,满身汗水,胸口因换气过度剧烈起伏。索菲亚自己的胸中因同情而疼痛起来。都该诅咒她的父亲。这根本不应该发生。

曾经,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曾一连好几个小时坐在儿时的家门外,耐性好得如同小山丘,小小的手中捧着葵花籽,等松鼠和花栗鼠来接受她的礼物。她坐得身体都僵硬了,一只脚麻了。这都不要紧。

当一只小小的、双眼明亮的小动物从一棵树那边探出鼻头来时,一切就都值得了。那只花栗鼠忽跑忽停,拐弯抹角地接近了过来,随时准备逃走。它刚刚把它细小的、带爪的前肢放在她的拇指上,抬头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她,心跳快得她几乎可以透过白色胸脯上的绒毛看见心脏在跃动。就在此时她的父亲出现了,大吼着要那只花栗鼠走开。它倏地变成一道模糊的褐色影子,消失了。下一天、再下一天,尽管她父亲下令不准,她仍坐在外面。等待着。

它再也没有回来过。

比起花栗鼠,卡勒姆更像是一匹狼,但是他,也是同样小心翼翼地。而他也同样刚刚开始信任她,她如此相信着。但她的父亲没有简简单单将他赶开,反而下达命令,要痛打到卡勒姆服从,要把他拖进来,塞进这个他几乎不理解、并显然恐惧万分的机器之中。

这是残忍的,这是错的,而在一种苦涩的讽刺感中,她知道,最终,这将会阻碍他们的进展,也许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全都是因为她父亲如此渴望即刻就获得成果。

索菲亚只有一个机会来保护卡勒姆不受伤害,就在此地、就在此刻,而她必须把握这个机会。

“卡勒姆,”她说,她的声音有力而强硬,“听我说。”

他只是唱得……喊叫得……更加响亮,试图盖过她的声音。在经受他被迫承受的折磨之前,试图建立起某种——任何一种——屏障,来保护他曾身为的那个人。讽刺的是、危险的是,只有完全接受将要发生的事,他的心智才能够得到安全。他不能试图将它拒之门外,不能试图淹没它,不能试图用尖叫来盖过那个记忆。

“听我说!”她大叫,“你必须集中精神!你必须专注于那些记忆。”他听见她说的话了吗?索菲亚看不出。她坚决地继续:“你必须跟从阿吉拉尔。”

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卡勒姆低下头,眨着眼睛,试图集中视线,仍旧疯狂地唱着。但那并不是疯狂——那是在狂暴的挣扎,以抓住清醒的神志。

索菲亚专注地研究过这个男人。就像她毫不隐瞒地告诉他的一样,她确实知道关于他的一切。而这个吊在她上空的男人,喘息着、为了不被毁灭而挣扎着,使她如此强烈地想起那个旧宝丽来相片里的小男孩,强烈到痛苦。

这是莎士比亚的台词吗?她烦乱地想到,“为了善良我必须残忍。”

她必须反复将这点灌输进他的脑海。他要么会听从、照她所说的做,要么就会变得像之前的很多人一样,一具身体带着一个破碎的头脑,永远地被困在过去与现在之间。

索菲亚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会让它发生在卡勒姆身上。

她重复那道命令:“卡勒姆……你必须跟从阿吉拉尔。”

这是全世界他最不愿意做的事,她能看出这一点。但她也能看出他听见了她的话。

随后——他进入了祖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