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井水(第3/11页)

她的整张脸都涂满了白色粉底,眼睛周围不知是眼线还是眼影的一片,描得格外鲜明;每次眨眼时,那如同粘着五根牙签的超长睫毛,就像怪异的食虫植物似的张合着;嘴唇是樱桃般的鲜红;两颊的腮红,艳得就跟脸上吃了重拳的拳击手似的,还不如不涂呢。

穿着也很了不得。一件紫色系幻彩图样的无袖连衣裙(长度堪称微型迷你),配一条大网眼的紧身裤,再加上漆皮的大红色长筒靴。一条白色的薄围巾经过精心打理,松松地搭在脖子上。头发的盘法复杂怪异,一眼看去,倒像是盛开的玫瑰。

如果能注意到整体上的平衡,或许看上去还算别有一番味道吧。但是,那个女人做过了头。她显然是装饰过度了。尤其是那个让人仿佛置身于关西风大众戏剧的妆,实在是糟糕透顶。

“一定是肚子空得厉害吧。你这简直是狼吞虎咽啊。可以的话,把这些也吃了吧,怎么样?”

女人说着,把自己的菜肉小炒放到了我的桌上。

“几乎没怎么动过哦。我有点牙痛,吃不下去呢。”

吃素不相识的人的东西,不太好吧——虽然那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我还是恭敬不如从命地伸出了筷子。

“啤酒也有哦。”

她颇显满足地看着我把炒菜夹进嘴里,顺手递来啤酒。

“呃……我要骑车的。”

“啊,摩托车吗?是这一带的人吗?”

“不是,东京的。”

这个回答似乎让女人很高兴。她把自己的菜盘和啤酒都移到我的桌上,也没征求我的同意,就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就一起吃吧。反正一个人吃也挺没味道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吃下了七碗米饭。只要吃饱了饭,我便觉得又有力气上路了。饭店老板往我这边看着,一副有话想说的表情,可刚对上我的视线,又急忙把头往下一低,埋头剥起了包心菜。

“我以前也是东京的哦。在石神井那边。”

“哎?这样啊?”

进行着这般无关痛痒的对话时,我开始揣摩起那个女人的身份。

话说回来,这个女人到底多少岁来着?一个人的年龄,通常会在颈部和双手上表现出来,可这个女人的手背看上去十分光滑,肌肤很有弹性的样子,脖子上的皮肉也没有松弛的迹象。如果她的年龄与那些表现一致,她应该跟我同年,或者略微年长一些吧。总之无论如何,应该不到四十岁。

那么,要把这个女人当作什么人才好呢?

大白天的就一个人待在车站附近又脏又破的小饭馆里喝酒,化着拙劣的妆,穿着艳丽的衣服——这样的女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的家庭主妇或职业女性。最符合情况的答案,便是专为夜间活动而养精蓄锐的妓女。

我的这个猜测,只对了一半。

几小时后,我在女人的劝诱下,住进了附近干道沿线的某个生意清淡的情人旅馆。好多天没有躺在松松软软的被褥里过夜了——这当然也是个理由,不过说到底,我毕竟也有男人的欲望嘛。

03

第二天过晌——

我大幅偏离主干道,在满眼红叶的山间小路上驰骋起来。

那明明是用沥青铺成的道路,却东一处凹陷西一处凸起,缝隙里伸展出野草,而且不乏生在接近道路中央位置的,可见这里几乎没有车辆通行。

我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一边注意着路边不时出现的路牌,一边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骑着车。路牌是唯一可以依赖的标志,如果漏看的话后果可想而知,所以就连我那抵着油箱的膝盖,都不自觉地使足了劲。

前一天,我在久违的床上度过了夜晚。

完事之后,女人便匆忙离开了。让我意外的是,从餐馆的饭钱到旅馆的住宿费,她竟然全都替我出了。不用说,我没有付她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