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舞会上

“埃肯扎尔法赖?”里奥夫抬起头,看着站在他门口的那个年轻男子。他有双蓝色的眼睛和纤细的黄发。他的鼻子歪向一旁,而目光似乎也因此游移不定。

“什么?”

“打扰了,葛兰夫人派我来带您去参加她的舞会。”

“我……我很忙,”里奥夫说着,拍了拍桌子上的乐谱,“我接受了一项委托……”

那人皱起眉头。“您确实接受了夫人的邀请吧。”

“噢,是的,没错,可——”

那家伙摆了摆手指,就好像里奥夫是个淘气的孩子。“夫人已经说得很明白,您的缺席会是对她最严重的侮辱。她还特意为您置办了崭新的哈玛琴。”

“明白了。”里奥夫环视房间,带着模糊的期待,拼命想找到某件能帮他摆脱困境的东西。

“我没有合适的衣服。”他试探着说。

男人笑了起来,接着向里奥夫看不见的地方招手。一个仆从打扮的圆脸女孩出现在门口,手里抱着许多折叠整齐的衣物。

“我想这些应该正合身,”男人说,“我叫阿鲁雷克。是您今晚的男仆。”

里奥夫无法可想,只得拿过衣服,走向卧房。

里奥夫看着运河边缓缓转动的眉棱风翼,暮色中的寒气与布鲁格那晚的记忆重叠起来,令他瑟瑟发抖。一轮暗淡的满月从夕阳的背后升起,在这清澈的空气中,他能听到远处的声声犬吠。秋日的干草气味消失不见,代之以灰烬的气息。

“我还以为舞会是在城堡里举行。”里奥夫壮着胆子开口。

“外套是不是不够暖和?”

“它很漂亮。”里奥夫说。的确如此,这件外套有柔软的衬垫,高领和宽袖口处都绣有树叶图案。他只希望它也能同样暖和。

“那是因为夫人的品位出众。”

“我能问问,我们要去哪儿么?”

“哎,当然是去葛兰庄啦,”阿鲁雷克回答,“夫人的宅邸。”

“我还以为葛兰夫人住在城堡里呢。”

“大多数时间里是,但她也有自己的宅邸。”

“当然了。”里奥夫重复着,觉得自己蠢透了。

他感觉自己身在梦中,就是那种一个人不断朝着目标前进,却逐渐忘记目标为何的梦境。

他还记得自己想要避开这场舞会。在阿特沃的警告和遇见太后的奇怪夜晚之后,再和葛兰夫人扯上关系实在显得愚不可及。

所以他决定装作忘了她的邀请。显然这一招失败了,接着他又打算在短暂露面之后悄然离开。可现在他却稀里糊涂地走出了城堡,越过城门,登上了一艘驶往新壤的长艇。夜幕很快就将降临,城门也将关闭——而他要回自己的房间就得等到明天了。

他本该直接回绝的,但为时已晚。现在他只希望太后不会发现这件事。

世界变得愈加黑暗,而里奥夫蜷缩身体与之对抗。对他而言,夜晚不再显得那么单纯了。它会掩藏万物,可不公平的是,它没有掩藏他。恰恰相反,他仿佛成了万物的饵食,他们都想将他猎捕。在那些夜晚,他甚至要点亮灯火方能入眠。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排令人欣喜的灯光,等再靠近一些后,他们看到了运河边排列成行的提灯。灯光那头是码头边的一座大帐篷,有四十艘以上的运河长艇停靠在岸边。

空气中飘扬着音乐。他首先听到的是高亢而甜美,像是六孔竖笛的乐声,可音调之间却有更为悠长的鼓声与古怪的滑奏段落。它的韵律也很怪,首先是两音节,接着是三音节,又变回两音节,再扩展到四音节。这出乎意料的感觉令他露齿而笑。

克洛琴的背景配乐和推挽乐器的欢快伴奏也令他惊奇。节奏明亮而愉悦,可却总是有郁郁寡欢之感,因为整首乐曲的基调是低音维苏琴奏出的缓慢而低沉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