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 廷辩(第4/8页)

可这口气刚松了一半,便忽然有人排众而出,正是工部尚书黄福。

“臣有本奏。”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准奏,黄尚书但讲无妨。”

黄福应了声后,便将早已打好腹稿的奏疏念了出来。

“《太祖高皇帝实录》有载:理财之道,莫先于农;为国之道,以足食为本。军国之费皆出于民,若使之不得尽力田亩,则国家资用何所赖焉?农者乃为治之先务,立国之根本。”

“人皆言农桑衣食之本,然弃本逐末,鲜有救其弊者。先王之世,野无不耕之民,室无不蚕之女,水旱无虞,饥寒不至,自什一之途开,奇巧之技作,而后农桑之业废。一农执耒而百家待食,一女事织而百夫待之,欲人无贫,得乎?”

“古先哲王之时,其民有四,曰士农工商,皆专其业,所以国无游民,人安物阜而致治雍雍也。务俾农尽力畎亩,士笃于仁义,商贾以通有无,工技专于艺业。所以然者,盖欲各安其生也,所谓‘民有常产则有常心’,士农工商各居一业,自不为非,古之至理也。”

“臣闻陛下欲开海禁、行商贸,以求财利,为国大不妥也,望陛下深思之。”

黄福话音落下,整个华盖殿开始变得安静了起来,只余下间或起伏的呼吸声。

朱棣皱了皱眉,拿起龙案上还热乎的《实录》冷笑了一声,问道:“黄尚书的意思是朕违背了太祖高皇帝的祖制吗?”

“法无古今,唯时而已。”

当这句话从黄福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怎么都让大臣们感到有点奇怪。

“臣并无此意。”

黄福连忙否认,随即又恭敬地说道:“臣以为,只是如今国家方经战乱,正是应该与民休息,劝科农桑的时候,此‘时’与洪武开国之情形并无区别,既然‘时’一样,那么‘法’便不应该更易才好。”

得,黄福这是版本更新,迭代新打法、发力新赛道了。

他也不嘴硬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而是按着姜星火的理论,承认“法”可以变,但是得根据“时”来。

那么四年靖难之后的现在,整个北方乃至江淮都被打烂了,跟洪武开国时候的情况没什么区别吧?

这时候朱棣不好在说什么了,他也委实辩不明白,于是看向了姜星火。

老和尚今日告了假,不知道去忙什么了,眼下也只有姜星火能说明白。

姜星火出列,拱手道:

“臣请廷辩,愿陛下允。”

廷辩,亦作“廷辨”,也就是在朝堂上公然辩论,用以辨别是非曲直,是我铁血大宋新发明才几百年的一种吵架模式。

一开始在北宋就有了,但是当时高粱河车神还觉得“若廷辩,恐失执政之体”(出自《续资治通鉴·宋太宗至道二年》),所以往往只是关系到国家未来路径的关键时刻,才肯由皇帝主持廷辩,譬如司马光和王安石的【延和殿廷辩】。

而到了南宋,据李心传《建炎以来繫年要录·建炎元年六月》记载,完颜构的小朝廷里对于主战主和经常争吵不休,所以就有了“执政中有论不同者,请与之廷辩”……而此风一开,南宋朝廷便不可断绝了,执政(宰相)们隔三差五就廷辩,吵一轮方肯罢休。

大臣们当然都是读史的,自然知道【盐铁会议】与【延和殿廷辩】,如今眼瞅着又开始了关于未来经济路径的争吵,这就要来一次大明版本的,当然是拭目以待。

“允。”

朱棣干脆利落地说道,随后往龙椅上一靠,看两人对垒。

百官们也饶有兴致地看着,但此时百官的心中,还是觉得黄福说的是挺有道理的,而且姜星火恐怕也不能用反驳王景的那套来反驳黄福了。

毕竟黄福都已经承认了‘法’要随着‘时’来变,但现在的问题是‘时’是一样的,‘法’还有必要变吗?如果变了,那么姜星火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