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疾苦(第2/3页)

妇人一咬牙,讲述了一段这几天发生的故事。

……

妇人的丈夫是洪武十一年出生,今年是永乐元年,周岁算二十五,名叫李六七。

可李六七这老光棍始终没有结亲,他家太穷了,不仅给他娶不起媳妇,他爹自己家的子女还要往外送,也就是过继儿子或者嫁女儿,从而减少口粮的负担。

直到去年,方才娶了死了一个丈夫的妇人,也就是青皮无赖们口中的“刘婶”。

本来全家靠着给隔壁村的地主当佃农,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今年春天先是大旱,绿苗眼看着枯萎成了黄苗,黄苗又被一场河流改道而来的过境洪水冲了个干净,今年定然是颗粒无收,地主家还有些余粮过活,农民就真的只能等饿死。

李六七的家里除了他和婆娘孩子,现在有父母,大哥大嫂侄儿一家,还有打光棍的二哥,一共九口人,其余的兄弟姐妹,都过继或是嫁出去了。

而家里的米缸,已经只剩爬满了灰尘的浅浅一层米了。

故事来到了李六七的最后一天。

“吱呀~”

缺乏润滑的旧门轴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异响,母亲陈氏背着左手,右手端着个豁了口的泥碗走了进来。

她很虚弱,短短的几步路,便要扶着窗棂缓很久。

“嘘……”

李六七接过眼前的泥碗,里面是小半碗浑浊的汤水,中间有些肉沫飘起,见李六七还愣着神,陈氏忙悄声催促道:“赶紧喝啊!”

“这是什么汤,你们喝了吗?”

陈氏看着最心疼的老么,挤出一丝笑意,道:“村头的黄狗炖的,爹娘喝了,你快喝吧。”

李六七没有任何疑惑,他实在是饿极了,他的这副身躯高大雄壮,年轻时跟着拜师学艺过,练过武艺,也曾闯荡过江湖,只是没混出名堂,但在十里八乡倒也有些威望……尤其地不耐饿,便毫不犹豫地“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小半碗碗暖和的肉汤下肚,连骨头渣都咀嚼的细碎咽下,李六七恢复了些许力气,不再眼冒金星了。

“谢谢娘。”

仔细地端详着有了精神的小儿子,仿佛是要把他的模样记到自己心头,陈氏满足地笑了笑,她一手端起碗,一手放在肚子前,背身朝屋外走去。

“咣当~”

烟尘升起,泥碗在地上崩碎溅射,陈氏还没踏过门槛,便晕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娘!”“娘!”

屋里屋外同时响起两声焦急的呐喊,李六七和二哥一同踉跄着来到陈氏的身边。

当李六七看到陈氏放在腹部的左手,那齐根而断的几根手指时,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铁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便要吐出来。

“不能吐!咽回去!”

二哥恶狠狠地说道,直接用手掐住了李六七的喉结,把反胃感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娘——”

一瞬间,李六七仿佛瞎了,他的视野一片白茫茫,耳边也变得听不真切,大滴大滴的眼泪掉了下来。

“起来,这是娘的决定,你要活下去,侄儿和嫂子还等着你把米带回家来呢!”

二哥把李六七搀了起来,好半天,李六七的视力才恢复过来,他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家,老爹和大哥躺在床上饿的起不来身,大嫂抱着几个月大的侄子,自家媳妇带着前夫的娃,一起从柴房门口怯怯地望着他。

把陈氏扶上炕躺下,熬了些米粒都数得出的米汤灌下去,等了半晌,陈氏方才悠悠转醒,可却虚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走,跟二哥去地主家借米。”

他与二哥一路步行,也没走多远,过了一个村,孤庄村的另一头便是地主的家。

地主家自然与他家的茅草屋不同,气派的三进三出瓦房,外面还砌着厚实的围墙,门口恶狗冲着李六七疯狂咆哮,一个家丁听见犬吠,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