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蓝(第4/12页)

“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

霍金冲口而出,这平常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厨师,竟然没有察觉自己言语中镶嵌着多么浓厚的愤懑与妒嫉。

狄南美静静地看着他。不揭穿,不嘲笑,非常不银狐。

说:“霍金,利先生活不了多久了。”

霍金浑身一震,扬眉怒目:“你说什么?”

凡事只有涉及到她,他才表现情绪,或者说,才像一个人。

狄南美同情地看着他,失去所爱的滋味,她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倘若对方是唯一与全部,则无论如何难以承受,就算死亡也不能减缓那灵魂将要破碎的痛苦,他所将要经历的,狄南美全部都明白。

霍金很快反应过来,扑过来抓住狄南美的脚——这是他唯一能抓得到的地方:“你可以救她吗?”

语气虔诚渴望,其中有信任,无以名状。

好像窦娥临刑前的泣血诉冤,深信九天十地的神佛总有一个会开眼。

狄南美犹豫了一下。

就是因为他无意显露的依赖,犹豫了一下。

然后说:“我救不了。”

她跳下来,抬头望望楼上,仿佛能看到天花板上那两人对坐,共品清茗的宁静身影。

在霍金准备声嘶力竭追问她为什么呀为什么之前,她给出了很清晰的解释:“生命与灵魂为人所自有,求生固然可敬,求死也是自由。”

霍金喉咙都嘶哑了,一瞬间的事情:“你说,利先生求死?”

“有什么好惊讶?”狄南美淡然问,“你不曾求死过吗?”

你不曾在某个寒冷冬天,义无反顾迎向急驰的车轮吗?在那时候,意念确然单纯坚定,知道死亡会解脱所有哀伤。你难道会有时间停下来,听人宣讲生命纯净宝贵,须用心顾惜吗? 

霍金大为震惊:“你怎么把利先生和我比,她是天之骄女,应有尽有……”

窗外的天空忽然转为轻微的灰色,像晨曦初起,或暮色乍来。

狄南美望着那天色,许久才说:“谁没有遗憾。”

对狄南美的前生现世,霍金都一无所知,仅基于这段时间相处的基本了解,他已经对这句台词大为震惊。

诚然这是真理。

似乎无所不能的银狐曾有过什么遗憾,霍金又何从了然呢?

我们仰视神龛,进入眼帘的不过是光环。

霍金颓然跌坐,头顶住他日常工作所用的灶台,失神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神情委顿,仿佛坏消息瞬息之间就夺走了赖以支柱的全部精气神,无意识之间,头在灶台上撞来撞去,像敲钟一样,忽然竖起身子问南美:“是刚刚那个人令她求死么?”

生命又找到了存在意义一样,他站起来,很坚决:“我要阻止他。”

狄南美怪好笑地看着他:“噢?怎么阻止法?说来听听嘛?”

很体谅霍金的想象力和策划力都不是很足,她主动地承担起制定计划的任务:“你拿最大那把菜刀悄悄上楼去,我帮你引开利先生,等他一落单,你就扑上去!”

她右手做了一个干脆利落的下刀手势,加以技术指导:“砍脖子正后方那节颈椎,跟杀猪一样的,要用力,不然很难断。”

看到霍金难以置信的表情,她自觉地反省了一下:“嗯嗯,不好,硬来好像太血腥了一点。这样子吧,他们在喝茶,喝茶就应该吃小点心,我给你当下手,你赶快做一点小饼干送上去,放毒、老鼠药、砒霜、洁厕精、屎尿屁……有什么放什么,兄弟,考验你手艺的时候到了,怎么把洁厕精做出黄油的味道,是你烹调生涯中最大的挑战啊!”

她越说越兴高采烈,杀人放火在她说出来,活像一场马戏团的表演,其他无关紧要,精彩紧凑才是关键。霍金呆头呆脑看着她出馊主意,心中有一万头麋鹿在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