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7页)

我当然很愿意聊亚嘎女巫,只要不提黑森林,聊什么都行,我更高兴的,是找到另外一个人愿意教我怎样继续社交活动,无须求助索利亚。等我们吃过晚饭时,我就已经答应陪同艾莉西亚女士,第二天参加一场早餐会、一次纸牌派对和一场晚宴。其后两天,我跟她几乎形影不离。

我并不觉得我们是朋友,不完全是。我没有交朋友的心情。每天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进出城堡参加又一场聚会,都要经过禁卫军军营旁边;而他们院子正中就矗立着那块冷硬的钢铁处刑台,被烟熏得漆黑,他们在这里把受到邪魔侵蚀的人斩首,把尸体烧掉。阿廖沙的冶炼炉就在附近,而她的炉火经常都在燃烧,她的侧影挥动阴影之锤,敲击迸出雨点一样的橙色火星。

“你能给邪魔侵蚀者最大的慈悲,就是利剑。”她是这样回答的,那时我试图劝说她,至少亲自去看卡茜亚一次。我忍不住会想:或许她现在铸造的,就是处刑人的斧头,而我却坐在华丽的房间里,吃着去壳的烤鱼子,喝着蜂蜜茶,试图跟陌生人攀谈。

但我的确曾以为艾莉西亚女士是好人,肯把一个乡村笨丫头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她只比我年长一两岁,但已经嫁了一位有钱的老男爵,丈夫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牌。她像是认识所有人。我曾很感激,下决心回报她。甚至有点儿负疚,因为自己没有那么擅长跟人相处,也不懂王宫礼仪。我常常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艾莉西亚夫人坚持要大声称赞我礼服上的丝带时,或者那种场合:她哄骗某位呆头呆脑的贵族青年跟我共舞,我笨手笨脚,舞伴脚趾倒霉,满屋宾客乐不可支。

我一直都没发觉她在捉弄我,直到第三天。我们本打算在一位男爵夫人下午的音乐派对上碰头。所有的贵族派对都有音乐,所以我也不明白这次为什么要特别称作音乐派对。我问的时候,艾莉西亚只是大笑。午饭后,当我兢兢业业赶到,竭尽全力维持霜白色长裙摆和相应的头饰——好啰唆的一顶巨型弯帽,总是很容易前仰或后栽,它是哪儿都想去,只是不想待在该待的位置。进屋时,我的裙摆在门口卡了一下,险些摔倒,长帽子向后倒,拖在了耳朵后面。

艾莉西亚在房间对面看到我,马上夸张地跑过来,握住我的双手,“最亲爱的朋友,”她急切到喘不上气,赞叹说,“这可真是个超级有新意的造型——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我想都没想就说:“你是——想拐着弯儿取笑我吧?”一想到这个,她之前所有的古怪言行都联系在了一起,能理解了,也完全合乎那套恶意的逻辑,但我一开始还是不能相信。我不懂她怎么会想那样做,没有人逼她跟我说话,也没有人逼她陪我。我不理解她怎么能花费那么多精力,就是为了捉弄别人。

然后,我的最后一点儿保留也被她消除:她做出一副瞪大眼睛特别无辜的表情,显然是承认自己有意,她的确是在取笑我。“怎么了嘛,涅什卡。”她开口说,就好像我自己也是跟她一样的白痴。

我一下子甩开她的手,瞪着她。“请叫我全名,阿格涅什卡。”我说,又震惊,又尖刻,“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的着装风格,好吧,卡勃鲁。”她自己的弯帽也向后栽倒,还带走了脸颊两侧的可爱鬈发,那些显然也都是假的。她尖叫一声,扶住那套头饰,逃离房间。

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最糟糕的,是整个房间所有人的哧哧窃笑,包括那些我见过跟她共舞的男人,还有被她称为闺中密友的女人。我扯掉自己的头饰,快步走到丰盛的食物桌前,把脸藏在大碗的葡萄后面。即便躲在那里,还是有个年轻人凑上来,他的刺绣上衣肯定是某个女人花了一年时间才做好的,他幸灾乐祸地告诉我说,艾莉西亚一年之内都没脸出现在王宫了——就好像这事会让我开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