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7页)

我跪下来,用树枝和松针点起冒着浓烟的小火堆。等到松烟弥漫空地,苦涩而让人嗓子发干时,我抬头看龙君。“现在就施法吗?”我问。龙君的魔法落在我肩上,感觉就像是在火堆前披了一件厚外衣,特别痒,很不舒服,让我很怀疑是否有必要承受它。我跟随他的节奏哼唱自己的咒语,想象自己跟在他身后继续努力防寒:人们需要的不只是厚大衣,还要有手套、羊毛围巾,带护耳的帽子要扣紧,靴子上方还要有加厚的裤子,外面再裹一件大披风,所有衣服都要掖得紧密又舒服,绝不让一丝冷风灌入。

“你们所有人裹好围巾。”我说,眼睛还盯着自己冒着浓烟的火堆,一时忘记了自己是在跟一群成年人讲话,还是士兵;更古怪的是,所有人都照我说的做了。我把烟向四周引导,浸入他们的棉毛衣物中,也把保护魔咒带了进去。

最后那些松针碎成灰烬,火灭了。我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被烟熏得咳嗽,揉了下流泪的眼睛。等我视线恢复清晰时,吓了一跳:鹰爵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饥渴又专注,甚至在他用斗篷的一部分遮住口鼻时,视线都没有移开。我迅速转身,到河边喝了口水,把手上脸上的烟灰洗掉。我不喜欢他的双眼试图穿透我肌肤的感觉。

卡茜亚和我分吃了一个面包:极其熟悉的德文尼克村家常食物,来自村子里的面包师,有硬壳,灰棕色,略有酸味,是我在家时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的东西。士兵们收起酒瓶,拂掉面包屑,坐回马上。太阳已经爬上树梢。

“好了,鹰爵,”我们都上马之后,马雷克王子说。他扯掉铁护手。小指中间指节上套着一枚戒指,精致的圆形金戒,上面镶着小小的蓝宝石,女式戒指。“为我们指路吧。”

“请把大拇指放在戒指上方。”鹰爵说,他从自己马上侧身靠近,用一支镶宝金针刺破马雷克的手指,挤了一下。一大滴血掉落在金戒指上面,把金子染成红色,而鹰爵轻轻念诵寻人咒。

蓝宝石变成暗紫色,紫光聚集在马雷克的手掌周围,即便当他戴好铁护手之后,那紫光还是能透出来。他举起手,在面前左右摇晃:当他指向黑森林时,紫光就会增强。他带领我们前进,我们的马儿一匹接一匹,踏过烧荒的灰迹,进入黑森林中。

春天里的黑森林,跟冬天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现在,这里有一种活力加强,警惕性提升的感觉。我刚刚走到第一片树荫下,就感觉皮肤发颤,周围有无数眼睛在监视着我们。马蹄沉闷地落在地上,小心地踩过苔藓和灌木丛,从伸出长长尖刺的荆棘丛旁边挤过。沉默的黑鸟,几乎难以觉察地在树枝间跳跃,跟在我们后面。我突然确信,如果我在春天里独自闯进黑森林,绝对不可能轻易找到卡茜亚,除非经过一场恶战。

但今天,我们有三十名战士同行,他们全都身披重甲,腰悬利刃。士兵们带了重剑、火把和小袋的食盐,一切都遵照龙君的指令。打头的士兵砍倒灌木,拓宽小路,我们随后跟上。还有人烧掉两侧的荆棘丛,并沿路撒下些许盐巴,以便我们能够原路返回。

但他们已经没有笑声。我们一路上很少说话,耳边只有鞍具轻响,马蹄清脆,加上偶尔有人低声耳语。马儿们甚至都不再叫唤,它们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警觉地看着周围的树木。我们都觉得自己是猎物。

卡茜亚的马就在我身边,她把头低垂到马脖子上。我费力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怎么了?”我轻声问。

她看着远离我们路线的地方,用手指着远处的一棵树,那是棵烧黑的老橡树,多年前曾被雷电击中。它死去的枝干上挂满苔藓,像一位弓腰驼背的老妇人撩开裙子躬身行礼。“我记得那棵树。”她说。她放下手,又从马耳之间朝正前方看。“还有那块我们经过的红色岩石,还有灰色的荆棘丛——所有这一切,就好像我根本不曾离开一样。”她也在小声说,“感觉就像我根本没有离开过。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涅什卡。要是我只是在做梦的话,那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