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8页)

最后几条阴影式小鱼正在被融解,变成扭动的丝缕,然后连它们也渐渐消失,细到了肉眼看不到的程度。他减慢了吟诵速度,暂停。那火焰燃烧的感觉消失了一会儿,那份解脱感真是好到不行。他沉着脸问:“够了没有?”

我张开嘴,想说,够了,想说,拜托你,别再继续。“不够。”我小声说,现在已经吓慌掉了。我还能感觉到流沙一样浅淡的阴影仍潜藏在我体内。如果我们现在住手,它们会深藏起来,躲进我的血管和肠胃里。它们会扎根,不断生长,生长,生长,直到把我完全吞噬掉。

他点了一下头,伸出手,念了一个词儿,又一瓶甘露酒出现。我打了个冷战,他不得不拿起瓶子,喂我喝了一口。我强咽下去,他又开始念刚才的咒语。我体内又开始有着火的感觉,没完没了,让人头晕目眩,持续煎熬。

之后我又喝了三口,每次都能把魔火拨旺到最大,我几乎可以断定。之后,我迫使自己又来了一口,以防万一,然后,我几乎是哭着说:“够了,真的够了。”但这时,他趁我不注意,又给我强灌了一口。就在我唾沫飞溅表示愤慨的同时,他用一只手捂住我的口鼻,用了另外一种咒语,这次没有烧灼感,而是闭合了我的肺叶。有五次心跳的可怕时间里,我完全无法呼吸,只能抓挠他,凭空陷入溺水一样的窒息状态:这次的折磨胜过以往所有。我当时盯着他,看到他的黑眼睛也注视着我,毫无心软迹象,还在搜寻着什么。我感觉那双眼睛开始吞没整个世界,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双手虚弱无力,他终于住手,我那焦灼的肺也终于重启,像风箱一样猛烈吸气。我随之呼喊,是那种盛怒之下无言辞的喊叫,我猛地把他推开,使他在地板上翻滚着远离。

他拧身坐起,极力让那瓶甘露酒不洒出来,我们两个互相怒目而视,同样生气。“在我见过的所有极度愚蠢的行为里,你这次真是登峰造极。”他对我吼。

“你本应该先告诉我一声!”我喊道,双手抱紧自己的身体,还是惊魂未定。“其他我都忍了,这个我应该也能忍住——”

“要是你真的已经被侵蚀,就不能说,”他打断我,干巴巴地解释,“如果你被控制得很深,而我又警告过你,你就会极力回避。”

“那你不就知道了,很好啊!”我说,他紧紧绷住嘴唇,成一条细线,带着一丝古怪的僵硬态度看向一边。

“是,”他简单回答,“那样我会知道。”

然后——他就只能杀死我。他会在我苦苦的哀求之下把我消灭,也许吧;那时我会哀求他,还装作——也许就像之前的我一样,坚信自己——没有被侵蚀。我静默下来,呼吸缓缓平复,深入而且有力。“那么我现在——现在没事了吗?”我终于问,自己也害怕答案。

“是的,”他说,“没有任何侵蚀能躲过刚才最后一种咒语。如果我们用它过早,它就会让你丧命。因为阴暗力量将不得不利用你的血液来呼吸,维持它的生存。”

我瘫软下去,捂住脸。他吃力地站起来,封紧瓶塞。他嘟囔了一句“瓦纳斯塔勒姆”,动了下双手,走到我面前:他生硬地递过来一件仔细折叠的斗篷,厚厚的,丝绸镶边的天鹅绒,墨绿色,绣有金花。我空洞地看着它,然后又抬头看他,只在他不快地、僵硬地看向别处时,才意识到自己皮肤下最后那层闪烁的琥珀色正在褪去,而我还是全裸的。

我猛然站起来,抱着那件斗篷,却忘了穿。“卡茜亚。”我着急地说,转身看躺在金笼子下面的她。

龙君什么都没说,我绝望地回头看他。“去穿好衣服,”他终于说,“现在不用急。”

我一回到高塔,他就抓住了我:他一点儿时间都没有耽搁。“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说,“一定会有办法的。它们才刚刚把她抓走——她在那棵树里的时间一定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