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6/10页)

布里咕哝了一声,退开了。“我更喜欢沃伦家那小子。”他嘀咕着。

“别孩子气了,布里。”我厉声说。老妈被我苛刻粗粝的声音吓着了,好像已经忘了我原本的声音,而这才仅仅过了三个星期。突然,她的眼睛里浮起了泪水。她正在慢慢忘记我。这就是她希望我留在家里的原因。这样她就不会忘记了。

“老妈,别哭了。”我走上前抱住她。一抱之下我才发觉她是那么瘦小,比我记忆中瘦小得多。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从没意识到她越来越脆弱吧。

“不只是你,亲爱的,是——”她看向老爸,眼睛里满是痛苦,我不理解的痛苦。其他人也不敢看她,就连老爸也低下头,看着自己残废的脚。屋子里一下坠满了无情的重负。

我明白出什么事了,明白他们避而不提、想护着我免于承受的事了。

我的声音颤抖着,问出了那个我不想听到答案的问题:“谢德在哪儿?”

老妈一下子崩溃了,倒在餐桌旁的椅子里啜泣着。布里和特里米不忍心,转过身去。吉萨一动不动,死盯着地板,好像要沉下去似的。没有人说话,只有老妈哭泣的声音,老爸的呼吸器的声音。我的心里破了一个大洞,怎么也填不上了,那儿原本属于我哥哥。我的哥哥,我最亲近的哥哥。

我向后倒去,痛苦之中忘记了台阶,但卡尔扶住了我。我真希望他没有,真希望自己倒下去,让硬的、真实的东西来赶走我脑袋里的剧痛。我胡乱摸着自己的耳朵,摸着那三颗我如此珍视的石头耳环。第三颗,谢德的,冰凉地贴着我的皮肤。

“我们不想在信里告诉你,”吉萨扶了扶夹板,轻声说,“免除兵役之前,他就死了。”

想要放电攻击的冲动,想要在一击之中发泄狂怒和悲痛的冲动,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控制它。我对自己说。我不能相信,刚才自己还在担心卡尔会烧掉这房子;闪电和烈焰一样,能轻而易举地毁掉这里。

吉萨忍着泪,勉强继续说道:“他想逃跑,被判了死刑。”

我动作极快,卡尔都没能拦住我。我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我只剩下了感觉:悲伤、震惊、痛苦,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灯泡里的电流吱吱作响,冲着我尖叫,声音大得我的头都要裂开了。角落里的电冰箱咔吱咔吱的,老旧渗水的电池一下下地发出脉冲,犹如垂死的心脏。它们在奚落我,嘲笑我,想要逼我崩溃。但我不会崩溃。我不会。

“梅儿,”耳边是卡尔的呼吸,肩上是他温暖的手臂,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隔着整个海洋,“梅儿!”

我痛苦地窒息着,努力想喘一口气。我的脸颊湿漉漉的,是哭过了吗?死刑。我的血液愤怒地在皮肤之下奔流。谎言。他没有逃跑。他参加了红血卫队,他们发现了。于是他们杀了他。这是谋杀。

我从未如此愤怒,即使是男孩们上了战场,奇隆走投无路,即使是他们弄断了吉萨的手。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屋子。冰箱、灯泡、墙上的电线都咔吱作响,像是开到了高速挡。电流嗡鸣着,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愤怒且危险。此刻,我正在创造能量,让我自己的力量穿过这间屋子,就像朱利安教我的那样。

卡尔大叫着,摇晃着我,想让我停下来。但他做不到。能量已经在我身体之中,我不想放弃。这总比痛苦好受多了。

吉萨向我们泼水,而灯泡炸裂开来,就像平底锅上的玉米粒,砰砰砰的,几乎盖过了老妈的尖叫声。

有人以一股蛮力把我拉起来,一双手捧着我的脸,接着他开始说话。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而是斥责。而那个声音,无论我身在何地都能认得出。

“梅儿,振作点儿!”

我抬起头,渐渐看清了一双绿色的眼睛,还有他满是忧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