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梅儿(第2/16页)

“巴罗小姐。”她很强壮,腰很粗,个头比我高好几英寸。我打量着她的礼服,想用家族色判断出此人是何方神圣。

“殿下?”我照搬了头衔,听起来像个问句——确实如此。

她好像被逗笑了。“要是能早点儿见到你就好了,那时你还是梅瑞娜·提坦诺斯,而不是沦落到——”她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让我不禁一颤。“沦落到这么个油尽灯枯的地步。那样的话,也许我就能弄明白,我孙子怎么会为了你连整个国家都不要了。”

她的眼睛是古铜色的,闪着金红色的光,我本该认出来的。

尽管四周是乱糟糟的婚礼现场,鬓影衣香,我却仿佛回到了国王砍头、儿子失怙的那恐怖的一刻。而这位老妇人同时失去了儿子和孙子。

在我记忆深处,那些阅读历史书籍所花的时间总算没白费,我记起了她的名字:来洛兰家族的安娜贝尔。安娜贝尔王太后,提比利亚六世的母亲,卡尔的祖母。现在我才看见她的王冠,玫瑰金色点缀着黑色钻石,戴在梳理得很整洁的头发上。和其他王族趾高气扬地显摆的那些冠冕相比,这可算相当低调了。

她垂下了手。这更好。安娜贝尔是个湮灭者,我可不希望她的手指头离我太近,它们只消碰我一下就能把我炸烂。

“很遗憾您的儿子不在了,请节哀。”提比利亚国王不是个和善的人,对我,对梅温,对这个国家活着和死去的奴隶,都不够和善。但他爱着卡尔的母亲,爱着他的孩子们。他不是恶魔,他只是太软弱了。

她一直注视着我:“真怪,是你帮忙杀死他的。”

她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指责的意味,没有怒意,没有激动。

她在撒谎。

皇家法院缺乏色彩,只有白墙黑柱,大理石、花岗岩和水晶。它将花枝招展的人群吞入其中。贵族们拥进大门,他们的裙袍、套装、制服将所有阴沉之处都染上了彩虹般的色彩。落在后面的几位紧赶慢赶——接下来,新娘一行人就要穿过恺撒广场行进至此了。上百名银血族挤在铺着瓷砖的宽敞厅堂里。与婚礼本身的规格相比,这个地方显得太普通了。他们三三两两地等待着,辟开的通道两侧排列着数量相等的诺尔塔和湖境之地的警卫。摄像机运转着,对准了讲台。整个王国都将通过它们看到实况。

我被众人夹在白焰宫的入口处,地形角度有利,能看到艾丽斯的肩膀。

她很安静,一根头发也不乱,像水一样平和。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承受这一切的。她父亲挽着她的胳膊,钴蓝色的袍子映着雪白的婚纱衣袖。今天,为了和女儿相衬,他戴了银和蓝宝石制的王冠。他们彼此没有讲话,专注于面前的通道。

我的手里捧着她的婚纱拖尾,感觉起来就像液体一样。丝绸的质地太好了,仿佛随时会从手中滑下去。我紧紧地攥着,免得去注意那些自己不该关注的东西。伊万杰琳捧着婚纱拖尾的另一角,我竟然觉得有她在旁边是一件好事,这可是头一回。一些等着的小姐太太窃窃私语,可见这一幕在她们眼里就是个丑闻八卦。她们的关注点都在她身上,再没人会絮絮叨叨地议论没有闪电的闪电女孩了。伊万杰琳泰然自若,照单全收,下巴紧绷,嘴唇紧闭。她一直也没跟我讲话,又一处微小的幸运。

在某个地方,号角吹响了。人群应声而动,全都转过身子面向王宫,数不清的眼睛望过来。我们往前走,走上平台,走下台阶,走向银血族的盛景奇观,而我能感觉到每一束目光。上一次我在这儿见到人群时,跪在地上,套着项圈,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心碎痛苦。现在的我和那时没两样。我的手指颤抖起来。警卫们近了,老猫和四叶草一直跟在我身后,穿着简单但合宜的制服。人群越来越近,伊万杰琳就在旁边,可以瞬间就把刀子插进我的肋骨。我觉得自己的肺绷紧了,胸口发闷,喉咙干哑。冷静。我盯着手里的婚纱,盯着面前几英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