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明风,或曰索尔斯比仙桥落成记(第3/16页)

“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大卫说,“如果说伊格莲公主是不经祖父允许就结了婚的话,这的确很不好。因为在这种重大问题上,孩子们必须征求父母的意见,或者说监护人的意见。但是父母们——或者说像我们现在的情况,祖父母们——是不应该只从经济和社会地位的角度去衡量那位未来新人的,他们应该看重年轻人的品行,还有他们在一起会不会过得幸福。而且,孩子自己爱谁才是最为重要的……”

大卫滔滔不绝地从各个角度十分深刻地阐述了父母与子女二者之间的责任,与此同时,野蜂蜜公主带着一脸不信任和不喜欢的神情看着他,珍爱公主大声打哈欠,泪眼公主比画着无聊以至于晕厥的动作。

“……但是就算伊格莲公主为此惹怒了她祖父,”大卫不解地问,“为什么她的姐妹也要跟着受罚?”

“当然是因为她们没有阻止她。”纯白公主解释。

“因为她们没告诉祖父伊格莲在干什么。”湖畔哀歌公主说。

“我们以为这事已经尽人皆知了呢。”指间青鸟公主说。

“那个羽管键琴教师后来怎么样了呢?”大卫问。

泪眼公主睁大了她那双紫罗兰色的明眸,带着一脸急切的神情俯下身,但是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说话声。

“……我打下第三只乌鸦,在给它剥皮的时候发现,它的心脏居然是整粒的钻石,真被那老妇人说中了!所以,你看,这个下午也不算是白费。”

汤姆·明风有个坏习惯,他老是还没进屋就开始说个不停,结果听他说话的人只能听个结尾。

“什么?”大卫问。

“不算是白费。”汤姆重复了一次。

汤姆身长六尺,而且他的相貌即使对于仙灵王子而言,也是极为英俊的(各位务必知道,在仙灵社会中,贵族都会令自己比普通仙子更漂亮,他们将此举视为义务)。他非常健康,皮肤几乎像蛋白石一样微微发光,叫人不敢直视。最近他不戴假发了,露出他本身的头发,又长又直,呈鲜亮的栗色。他的眼睛是蓝色的,整个人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三四千年以来,他一直都“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他环顾四周,挑起形状完美的眉毛,刻薄地说:“橡树和梣树呀,屋里怎么这么多女人!”

伴着一阵丝绸裙衣的窸窸窣窣声、开门关门的咔嚓声和突然淡去的香水味,转眼间所有的公主都消失了。

“你到哪儿去了?”汤姆拣把椅子坐下,拿起报纸,“我昨天就在等你。你没收到我的信吗?”

“昨天我没法来,我看病人去了。今天上午我也不能待太久,我得去看看蒙克顿先生。”

蒙克顿先生家住林肯,是一位富有的老绅士。他给大卫写信说他左半身疼得蹊跷,大卫在回信中提出了一些治疗和用药的意见。

“倒不是说他有多信任我,”大卫开心地说,“他也咨询了一位爱丁堡的医生和一位都柏林的方士。林肯一位药剂师也拜访了他。我们几个的法子相互抵牾,不过没关系,反正他谁也不信。现在他写信说他要死了,就把我们都召集去。苏格兰医生、爱尔兰方士、英格兰药剂师,还有我!我对这次见面相当期待!和同行见面交流是最有趣、最有益不过的事情了。你不觉得吗?”

汤姆不置可否。[3]“那老头儿真的病了吗?”他问。

“我不知道。我从没见过他。”

汤姆接着看报纸,然后又有些恼火地放下,皱着眉头说:“我觉得我得跟你一起去。”他等着大卫对这个决定表示高兴。

这是怎么了,大卫心想,汤姆觉得去林肯很好玩吗?医学方面的冗长对话他肯定没兴趣,那边只有满腹牢骚的年迈患者、满是霉味的空气和死寂的病房。大卫准备表述一下这方面的意思,不过他忽然想到,实际上汤姆去林肯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卫是威尼斯一位著名拉比的儿子。从青年时起,他就习惯于和那些严肃的犹太长者辩论怎样才能做到品端行正。这样的对话造就了他现在的性格,他很自然地认为小小的辩论对他人亦能有所裨益。因此他得出结论,要是谈话够长且表达正确,就一定会令听话人快乐、向善。出于这种考虑,他常常一周和汤姆·明风吵上好几次,但是收效甚微。眼下,在羽管键琴教师的新娘及其姐妹这个问题上,他正好有很多话要说,而骑马北上的路途又十分遥远,这正是谈话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