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婪山(第2/9页)

阿比盖尔·斯洛泼太太,孀居;骨瘦如柴;脸庞有如长绿霉的奶酪勺子;已故希罗尼穆斯·昆斯医生的厨娘兼看护;每次昆斯医生故意使坏念希伯来语(而她误以为是咒语)的时候就会紧张,这嘲弄她无知的把戏未免刻薄,我却无力劝阻;害怕的时候她会自言自语;养着两只英格兰老猫(白毛蓝点),一只名唤所罗门·格兰迪(四岁),另一只叫作蓝皮(十岁),以及一头奶牛波莉·迪德尔(一岁);1675年她在昆斯医生花园的红醋栗树下埋了一罐银币,但不久后医生去世,房子也立即被卖掉,为寻回银币她遇到了巨大的困难,迄今仍未克服。

“晚上好,我亲爱的妈妈,”我对她说,“到屋里来吃些点心喝点酒吧。”

可她没理我,只是盯着整个花园,双手使劲绞她的围裙。“啊,”她说(眼睛看着山毛榉树,好像在和树说话),“我闺女会怕得要死的!”

“不,我没有害怕,”我说,“你紧张什么?放松点,好妈妈,跟我说说你在怕什么。”

可她非但不理我,反倒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冲着欧石楠花丛抱怨我忘恩负义,一会儿又冲着小橘树说我完全不爱她。

“喂,妈妈,”我大声说,“我本来不想生气的,但是你不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

她听见这话,把脸埋在围裙里,非常伤心地哭起来,随后又突然停下来。

“好吧!”她回答(那神情好像是在对着那座傲然俯看她的天神朱庇特雕像说话),“你可还记得可怜的老医生死去那天我烤了五个馅饼,全被我闺女吃了,一个不剩?”

“唉,妈妈,”我说,“你怎么又开始翻旧账了?不过是小几个馅饼而已!”

“不,没这么简单。”她继续对朱庇特说(好像这位大神反驳了她似的),“总之,”她说,“我是被吓得手忙脚乱,我跟所罗门·格兰迪和蓝皮说……”(那是她的猫)“……我跟它们说,我闺女今天居然吃了五个馅饼!五个啊!然后我一抬头,正看见约翰·绍尔斯顿爵士骑着他的小马驹过来,像块小黄油一样嫩。他问我:‘你刚才说什么,斯洛泼太太?’哈!我知道约翰·绍尔斯顿爵士很喜欢我闺女,我知道他经常隔着接骨木树丛偷看我闺女,我当然不能说我闺女吃了五个馅饼。所以我骗他说,我闺女今天纺了五束亚麻线……”

“妈妈,”我叫起来,“这不可能!你不可能跟约翰爵士说了这种谎话!”

“哦,可是,”她回答,“我说了。而且这对我闺女有益无害。约翰·绍尔斯顿爵士看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从他脑子里跳出来的巧克力,他说:‘哦,天哪!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一天纺五束亚麻线!斯洛泼太太,把你女儿嫁给我吧,就在这个礼拜天。’‘很好,’我说,‘可是她能不能吃到所有她喜欢的点心,穿所有她喜欢的衣裳,和所有她喜欢的人交朋友呢?’‘可以!’他说,‘都可以!不过在结婚第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她必须每天替我纺五束亚麻线,否则……’”

“否则什么,妈妈?”我担心地问。

“哦,”她嚷道,“我就说她会害怕的!我就说过!我让她结了一门好亲事,当上了阔太太,随心所欲地吃好吃的,穿好衣裳,认识大人物,可她居然忘恩负义!不过,”她拍拍自己的鼻子,狡猾地说,“我闺女不会有事的。约翰·绍尔斯顿爵士仍然很爱她,根本就忘了亚麻线这回事……”

她在玫瑰、山毛榉和花园雕像之间这样辩解了一番便走开了。

可是约翰·绍尔斯顿爵士不会忘记任何事情,这点就和贪婪山上住着法利赛人一样毋庸置疑,到我们结婚第一年最后一个月的第一天,他肯定会问我亚麻线的事情。一开始我真想痛哭一场,但随后我想起昆斯医生讲过的那些高贵贤能的罗马女子,无论经受多么大的痛苦她们都不会流泪;而我呢,我有一个聪明的头脑,无数好主意在里面来了又去,更何况我还有张天使般的面孔。“怕什么,”我对自己说,“绝对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立马决定把这办法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