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2/6页)

“给你的引擎添加燃料?”他最后说道。

“它的效率不是特别高。”她缓缓答道(用的是盐语,她拒绝使用坦纳的拉贾莫语,虽然那是她的母语)。

坦纳点点头。他想起“女舞神号”货舱里的那个老头。过了许久,他才继续说下去。面对这个冷峻的女性改造人,坦纳很不自在。

“你的引擎是什么型号?”最后,他用盐语说道。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于是他惊讶地意识到,她对自身的改造机件一无所知。

“这大概是老式的预交换型,”他继续缓缓说道,“只有一组活塞,不带复合箱。一点儿也不好用。”他停顿片刻。继续,他心想。让小伙高兴一下,她没准会同意。“你要是乐意,我可以瞅一眼。我一辈子都跟引擎打交道。我可以……我甚至可以……”他犹豫不决,这个动词用在人身上似乎有欠尊重,“甚至可以帮你整修一下。”

谢克尔不停地唠叨:一边对坦纳表示感谢,一边哄劝将信将疑的安捷文。为避免尴尬,坦纳离开饭桌,假装去添菜。谢克尔喋喋不休地咕哝着,“帮安吉弄一下,好哥们,坦纳,你是我最好的哥们。”坦纳看出安捷文心存疑虑。她不习惯这种不计报酬的赠予。

这不是为你,坦纳热切地思忖着,希望能对她以实相告。这是为了那小伙。

趁着安捷文和谢克尔窃窃私语,坦纳继续走向远处。他礼貌地背对着他们,脱得只剩一条长内裤,然后泡入满满一铁缸海水里。海水给他舒缓的感觉。他浸没在水中,就像从前泡热水澡一样享受。他希望安捷文理解他的动机。

她绝不是笨蛋。没过多久,她不失尊严地表示,多谢,坦纳,这样也好。她同意了,坦纳略带惊讶地发现自己甚为欣喜。

对于阅读所带来的那种沉默的喧嚣感,谢克尔依然很兴奋,但随着熟练度增加,他的控制力也越来越强。沿着走廊行走时,他不再中途停下,瞠目结舌地瞪着铭牌上“舱壁”、“厕所”等词汇发呆,仿佛它们正朝他高声喊叫似的。

最初的一星期左右,墙上的涂鸦就像让人迷醉的药剂。他站在墙壁或船壳跟前,视线游走于一团团乱七八糟,刮擦涂抹的词句之间。其风格如此多变:相同的词句竟能以多种不同的方式写出,却总是表达同样的意思。对此,谢克尔始终兴致盎然。

大部分言辞不是粗野无礼,就是污言秽语,有时也夹杂着政治意味。他看到一句“去他妈的枯瀑区”。还有许多名字。某某爱某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各种带脏字和不带脏字的谩骂。巴逊/彼得/奥利弗是混蛋/婊子/疯子,等等。不同的书写方式使得每一句话的语气各不相同。

在图书馆里,他翻阅书架的劲头不再那么疯狂,不再像醉酒似的兴奋仓促,但他仍会抽出大量书籍,摊在地板上慢慢阅读,记下不明白的单词。

对于那些第一次使他挫败的单词,他抄写下来,研习掌握,当他翻开其他书本,见到此类词汇,便很愉快,感觉自己就像狐狸,将它们追踪擒拿。比如“彻底”、“攀援者”和“虫首人”等词都属于这一类。第二次遭遇,这些词向他俯首称臣,他能毫无停顿地念出来。

在堆放外语书籍的书架间,谢克尔可以松一口气。神秘的字母与拼音,给异国幼童看的古怪图画,都让他深深着迷。当他脑中需要安静时,可以放心地在这些书籍之间摸索,它们绝对会保持沉默。

直到有一天,他抽出一本书,捧在手中,这本书却打破了沉默。

昏暗的光线中,有个黑影不紧不慢地从深海中冒上来,向着舰队城移动。

它从水下接近最后一批上日班的工程师。他们在头盔里呼呼喘着气,双手轮替,缓慢地沿着梯子和城市底下坑坑洼洼的表面向上攀爬,但他们没有往下看,末发现那逐渐靠近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