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册 第二十章 龙门蹙波虎眼转(第5/8页)

在刚才的混乱中,他一下子发了蒙,凌云笔迟滞了半分,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虎扑过去毁了笔灵。若不是朱熹慨然护在了少年前面,别说正俗笔,恐怕就连韦才隽这一条小命也难逃虎口。韦时晴如今对朱熹充满了感激,觉得这人真是程婴再世、田横复生,天下第一等的义士。

他的臂弯忽然一沉,原本晕过去的韦才隽终于恢复了神志。只是这孩子眼神浑浑噩噩,整个人似乎处于懵懂状态,对外界的呼喊显得十分迟钝。韦时晴心里暗暗庆幸。这支正俗笔与韦才隽只是寄身,与他的精神连接不甚紧密——像刚才诸葛家那支被毁的神会笔灵,那个不幸的笔冢吏恐怕已经是精神错乱了。

笔灵与笔冢吏就是如此,用之深,伤之切。

陆游看过韦才隽的伤势,知道他并无大碍,转去看其他人。诸葛宗正和其他两名诸葛家的子弟聚在另外一处,他们的同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已形同废人。这个失去笔灵的人像是失去了魂魄,眼神空洞,原本浓黑的头发现出根根白发——这是失笔时精神受创过巨的症状。

诸葛宗正见陆游走过来,不禁悲从中来,半跪在地上:“陆大人,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陆游眉头紧皱,欲要搀起他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这一战,可以说是异常凄惨。诸葛家和韦家前所未有地各自损失了一支笔灵,两位笔冢吏也沦为废人。若不是朱熹在最后关头及时出手,他们甚至抓不住那只白虎。

从秦末至今,每一支笔灵都代表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天才,毁掉一支,便少掉一支,永不可能复原。这次居然有两支笔灵陨落,他比韦家、诸葛家还要心疼。

“老朱,那只畜生怎么样了?”陆游满腹怨气地问,他现在对那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白虎,充满了怨恨,恨不得把它剥皮抽筋。

朱熹此时一动不动,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黝黑面孔隐约透着紫光,心力耗费到了极点。过了半晌,朱熹方疲惫道:“我已用紫阳笔将它打回原形,陆兄请看。”他心念一动,一件物事“啪”地凭空掉落在地上。

这件东西五丈见长,两丈见宽,外形平扁方整,赫然是一块与刚才那只白虎身量差不多的牌匾。牌匾底色呈玄黑,边框勾以蟠虺纹理,正中写着三个气象庄严的金黄色篆字:

“白虎观。”

陆游一看这三个字,倒抽一口凉气。饶是他见多识广,这时也是震惶到了极点,整个人如同被万仞浪涛卷入无尽深渊,一时间茫然无措。

“竟……竟然是白虎观……难怪我的从戎笔畏缩不前——若是那支笔的话,吞噬笔灵也就毫不为怪了……”

朱熹听到陆游自言自语,双眸绽出丝丝微芒。他何等见识,凭这三个字已经大略猜测出了真相,心中掀起的波澜不比陆游来得少。诸葛宗正和韦时晴对视一眼,奇道:“陆大人已经知道这白虎的来历了?”陆游瞥了他们一眼,冷冷道:“白虎观,哼,天下又有几个白虎观?”

那两人毕竟都是各自家中的长老级人物,饱读诗书,身上都有功名,经陆游这么一点拨,两人俱是“啊”了一声,嘴巴却是再也合不上了。

史上最出名的白虎观,唯有一座。

东汉章帝建初四年,四方大儒齐聚洛阳白虎观内,议定五经,勘辩学义,将孔子以降数百年来的儒家学说做了一次大的梳理,为时数月之久。史官班固全程旁听,将议定的内容整理成集,就是大大有名的《白虎通义》。至此儒家理论,始有大成。

在白虎观内的俱是当世大儒,个个学问精深,气势宏远,辩论起来火花四射。白虎观前高高悬起的那块牌匾,日夜受经学熏陶,竟逐渐也有了灵性。等到班固《白虎通义》书成之日,夜泛光华,牌匾竟化成一只通体纯白的老虎,盘踞在《通义》原稿之上做咆哮状。班固心惊胆战,几失刀笔。此后世所谓“儒虎啸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