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册 第一章 白首为儒身被轻(第3/3页)

鞠式耕拍了拍扶手,罗中夏嘴上诺诺,心里却不以为然。一想到自己的双休日全没了,又是一阵钻心疼痛。

这一个周六,罗中夏早早起身,羡慕地看了眼仍旧在酣睡的同宿舍兄弟,随手洗了把脸,然后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直奔本市的旧货市场,去找那劳什子菠萝漆雕管狼毫笔。

此时天刚蒙蒙亮,天色半青半灰,整个城市还沉浸在一片静谧安详的淡淡雾霭之中,路上寥寥几个行人,多是环卫工人。罗中夏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行在大路上,习习晨风吹过,倒也一阵清新爽快。大约骑了半小时,天色渐亮,路上的人和出租车也逐渐多了起来,还有人蹬着三轮儿拉着一大堆瓶子器件,看来都是冲着旧货市场去的。

这个旧货市场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去处,此地原本是座寺庙,占地方圆十几亩。每到周六、周日就有无数古董贩子、收旧货的、收藏家、偶尔挖到坛坛罐罐的农民和梦想一夜致富的悠闲市民汇集到此,从早上四点开始便喧闹起来。举凡陶瓷、玉石、金银器、首饰、古泉、家具、古玩、“文革”藏品、民国杂物、旧书旧报,这里是应有尽有,不过真假混杂,全看淘者眼光如何。曾经有人在这里以极低的价格淘到过宋版书,转手就是几十万;也有人在这里投下巨款买元代贴金青瓷花瓶,末了才发现是仿制品,搞得倾家荡产——不过这些都与罗中夏无关。他进了市场以后,对两侧嚷嚷的小贩们视若无睹,一路只打听哪里有卖旧毛笔的摊儿,早点找到早点了事。

其实在旧货市场这种地摊地方,文房四宝极少单卖,多是散见在其他古玩之中。淘旧货的行内素有“墨陈如宝,笔陈如草”之说。笔毫极易为虫所蛀,明清能留存下来的已经算是凤毛麟角,就是民国名家所制,也属奇品。一般藏家,都是将古笔置于锦漆套盒中再搁进樟脑,防止受潮,才可保存。

在旧货市场混迹的贩子,多是从民间收上来,叮叮咣咣装满一车就走,根本不注意什么防护,若是偶有好笔,也被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所以罗中夏开口一问哪里卖旧毛笔,小贩们就听出来这是个棒槌,忙不迭地翻出几支看似古旧的毛笔,信口开河:

“您看看这支,上好的宣笔,七紫三羊,正宗的清宫内府所制。”

“这支好,地地道道的王一晶斋初代王氏制的鼠须笔,您看这笔毫,四德俱全。”

这些小贩原本打算祭出一些专用术语,糊弄这个嘴边无毛的小棒槌。谁知罗中夏对于毛笔一道,无知到了极点,除了知道一边有毛一边无毛以外别的一概不懂。所以他只牢记鞠老先生的毛笔是菠萝颜色,其他一概不认。小贩们这一番唇舌可以说俏眼抛给瞎子看。

罗中夏这么一路看下来,且玩且逛,见了许多佛手、钟台、烟斗、主席像章甚至角先生……杂七杂八倒也十分有趣。古董贩子们目光如炬,很快也看出来他不像是又有钱又会赏玩儿的主儿,招呼得也不甚热心,他乐得清净。

旧货市场占地颇大,摊子也多,罗中夏浮光掠影地转了一圈,已日近中午。他揉揉发酸的大腿,找了处大柏树下的水泥台阴凉地坐下歇气,心想今天差不多可以回去了。淘古董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天找不到还有明天,明天找不到还有下周,反正鞠老头没说期限。

忽然,罗中夏的目光一凝,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郑和。他穿着一件橘红色套头衫,个子又挺拔,在一群老头大叔中很容易就能认出来。

“奇怪,这小子来旧货市场做什么……”罗中夏心中起疑,连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