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4/10页)

摇曳在地平线上的绿洲在朦胧的晨光中显得格外青翠柔软,舞蛇原本以为那只是片海市蜃楼。她觉得自己不太能够分辨幻影与真实。为了在太阳升起以前横跨过熔岩平原,她已经骑马骑了一整夜,快要无法忍受熔浆的热气。她的双眼灼热,嘴唇干裂。

这匹灰色母马旋风嗅到了水的气味,它昂头竖耳,鼻翼偾张。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都被限制喝水的分量,它热切渴望能赶快到达水源地。当这匹马开始疾奔,舞蛇并没有勒住缰绳。

纤细的绿洲树林在他们身旁耸立,羽毛般轻柔的叶片轻抚过舞蛇的肩膀。树下的空气清凉沁人,还有一股浓郁的果实成熟的味道。舞蛇从脸上扯掉头巾末端,然后深深地呼吸。

她下马,领着旋风到这片幽深清澈的池水边。这匹马将嘴巴插入水中喝水,就连它的鼻孔也在水面之下。舞蛇跪在旁边,手掬起些水。水花四溅,奔流过她的指间,池水表面上起了一阵涟漪。水面波纹扩散,逐渐平息,舞蛇可以看得见黑色沙地中自己的倒影。她的脸上覆满了沙尘。

我看起来就像个盗匪,或是一个小丑,她想。

她必然得到的笑容是出于轻蔑,而非喜悦。泪水在她脸颊的尘土上冲出痕迹。她触摸着泪痕,仍旧凝视着自己的倒影。

舞蛇希望她能够忘记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但是它们如影随形。她仍然能够感觉到洁西干燥脆弱的皮肤,还有她轻柔探询的触碰;她甚至还可以听得见她的声音。她能够感觉到洁西死亡时的痛苦,她既不能阻止也无法减轻它。她不想再看到或感觉到那种痛苦。

舞蛇将手放入冰冷的水中,泼水到脸上,将脸上的黑沙、汗水,还有泪痕一并洗去。

她静悄悄地领着旋风,沿着池畔经过帐篷与寂静的营地,这些沙漠商队旅人们仍在沉睡。当她到了葛兰的营地前,她停下脚步,但帐幕没有打开。舞蛇不想惊动这名老妇人或是她的孙儿。在池畔的远方,舞蛇可以看见马群的畜栏。她的虎纹小马松鼠和葛兰的马放在一起,正站着打盹。它的毛皮黄黑相间,显得精神抖擞,这是一周以来刷洗的成果。它肥壮饱满,而且不再关心它那只没有钉蹄铁的脚。舞蛇决定改天把它留给葛兰,但是这个早晨她不想打扰那匹虎纹小马和那位年老的商队旅人。

旋风沿着池畔跟在舞蛇后方,偶尔轻咬她的臀部。舞蛇挠挠这匹母马的耳后,马辔下的汗水已经干了。亚瑞宾的族人曾给过她一袋给松鼠吃的饲料,但是葛兰已经在喂食这匹小马了,所以这袋饲料应该还在营地里。

“食物,梳洗身体,还有睡眠,这些就是我们两个所需要的。”她对那匹马说。

她将营地扎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越过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那里很少引起商旅们注意。如果她不在她的毒蛇附近,这个地方对人们和毒蛇比较安全。舞蛇在倾斜的岩峰处拐了个弯。

每件东西的位置都不一样了。她离去时,她的铺盖皱成一团,睡在病患家中,其他行李一直都未打开。现在她的毯子折好了,她其他的衣服叠放在一旁,她的炊具在沙地上排成一列。她皱眉并走近。医生向来都被人们尊崇,甚至是敬畏;她甚至没想过请葛兰看顾她的行李和马匹。有人在她离开时动过她的用具,这种事从来未曾发生过。

然后她看见炊具上有凹痕,金属盘子折成两半,杯子皱巴巴的,汤匙也被人扭弯。她丢下旋风的缰绳,赶紧跑向被整齐堆放的衣物。叠好的毯子被人割裂撕毁。她从那叠衣服里拿起她干净的衬衫,可是已不再干净了。她的衬衫遭人用水边的泥巴践踏。这是她最喜爱的一件衬衫,它虽然旧了,但是柔软舒适耐穿;现在却是斑斑污点,破损不堪,背面被割破,袖子被撕成碎布条。它全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