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小沫开逛下(第2/9页)

秉合鱼锅伙的“太上皇”倒了头,上上下下的混混儿们可有得忙了。姜小沫也真对得起丁大头,买下一口柳木十三太保的棺材,给丁大头穿上寿衣鞋袜,头戴红缨子官帽,脖子上挂着朝珠,请来阴阳先生,算定了吉时盛棺入殓,身子底下是黄绸子寿字棉褥子、白绸子寿字寝单,这叫铺金盖银。又叫扎彩铺的师傅上门来,当场扎制金山、银山、纸人、纸马、楼阁、家具,锅伙门前立幡杆,搭设齐脊的大棚,棚内四壁挂十帧“水陆图”,上画十殿阎君。灵堂设在正对院门的堂屋,拿两张长凳架上棺材。灵前小桌摆放香炉、蜡扦、油灯、供果。请来和尚、道士,念经超度亡魂。仗着天寒地冻,尸身不易腐坏,要停满七七四十九天。门口贴上“恕报不周”的门报,下边还贴了张白纸条,上写“待客不收礼”。

丁大头打了一辈子光棍,膝下无儿无女,姜小沫亲自充当孝子,买来大五福的白布,请鱼市上的婶子大娘帮着扯成孝袍子,给他穿在身上,用白带子勒好了,拿麻绳在帽子上缝一枚老钱,脚底下的棉鞋也绷上白布。其实丁大头的朋友不多,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是冲着秉合鱼锅伙大寨主的面子。混混儿讲究耍活的不耍死的,吃不上饭的贱命一条,怎么舍不是舍?路死路埋、道死道埋,不在乎扔在乱死坑喂了狗。丁大头虽不是真正的混混儿,却相当于锅伙大寨主的干爹。姜小沫为了不给别人留话柄,完全按着规矩套子来,人来不许迎、人走不许送,一轮轮地陪着磕头,额外还得盯着香守着蜡,一天三次在火盆里烧纸。好容易到了出殡这天,清晨早起大雾弥漫,以姜小沫为首的大小混混儿按照辈分高低,依次跪在院子里磕头行礼,一众杠子手给棺材盖上猩猩红的棺罩,上绣寸蟒、赤金的宝顶,四个角上坠着八宝黄绒灯笼穗,用大绳捆住,穿心杠子插进去担在肩上。随着执事一声吆喝,响器行的吹鼓手马上奏大乐。饱吹饿唱,锅伙里提前安排了大饼酱牛肉,给他们敞开了吃,为的就是此时多卖力气。一时间鼓乐喧天,十六抬的罗汉杠,外带着全副仪仗,忽忽悠悠上了街。秉合鱼锅伙里留下两个辈分低的小混混儿,准备火盆、糖馒头,还得把灵堂里的摆设挪动挪动,其余的全部披麻戴孝,扛着引魂幡、手拿哭丧棒,跟着棺材走,送殡的队伍从头到尾二三里地,街两边人头攒动,全是看热闹的!

安葬丁大头的坟地,选在北营门外。送殡队伍由陈家沟子往西,走关帝庙过曹家桥、林家口,再上浮桥过河奔三条石,拐上河北大街再出北营门。按照老年间的规矩,棺材只要装上了死人,入土之前不准着地,哪怕天上下刀子,走这一路也不能放下。因此有钱的人家通常会雇两班或者三班杠夫,大家伙轮着抬,否则抬棺的人受不了。秉合鱼锅伙这棚事也是如此,从杠房雇了十六抬的三班罗汉杠,四十八名杠子手全是细腰乍背的粗壮汉子。只要掏够了银子,没有摆不了的排场。且不说队伍前边的催押旗、开道锣、两丈四的明镜,单单这四十八个杠子手,看着就提气,月亮门刮得锃亮,大辫子溜光水滑,穿的戴的也整齐,红翎帽、绿架衣、和尚头的青布棉靴,杠子上了肩,迈着四方步往前一走,再没这么稳当的了,棺材头上摆碗酸辣汤,到了坟地也撒不出一滴来。皆因姜小沫事先给足了赏钱,不给赏钱你试试,非把棺材里的死人晃散了黄儿不可!

孝子不能剃头刮脸也是老例儿,胡子拉碴的姜小沫扛着引魂幡走在棺材头里,依着执事的嘱咐,一路上走街过巷嘴里得喊着点儿,以便让亡魂跟上。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到了河边,姜小沫喊了声:“大伯,咱过浮桥了!”引着道队缕缕行行上了桥。走到一半,看见桥对岸的雾气中立着一伙人,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一个个也是穿白戴孝,可没一个按规矩穿的,孝帽子歪着,孝袍子挒着,白孝鞋的后跟儿踩下去趿拉着,挑着眉歪着嘴,守着两口滚开的大油锅,锅边挂着一圈马勺。队伍里有眼尖的,认出对方是四合鱼锅伙的混混儿,此辈在陈家沟子鱼市上销声匿迹已久。打从姜小沫开逛,再到义合成摆酒开贺,重挑秉合鱼锅伙的旗号,也没见他们出来搅闹,怎么今天突然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