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旅馆(第3/13页)


她把自己以前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威尔,以防他看到她身体健康、皮肤粉嫩、额头开阔,会觉得她是组建家庭的合适人选呢。她告诉他,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当时她和男朋友要从桑德贝搬到多伦多,在他们忙着把家具搬进借来的小货车里时,家里发生了煤气泄漏,大人们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那却足以杀死只有七周大的婴儿。在那之后,盖尔就病了—得了盆腔炎。她将来很难怀孕,也不想再要孩子,于是做了子宫切除手术。

威尔欣赏她。他是这么说的。他连一句“真悲惨”都没有说,也没有拐弯抹角地暗示孩子的死是盖尔自己的责任。那时他们逐渐熟识。他觉得盖尔勇敢慷慨、机智聪明、充满才华。她为他设计制作的戏服不可思议、无可挑剔。盖尔觉得他对她、对她生活的看法带着一种感人的天真。对她来说,自己根本不是那种自由慷慨的人,反而常常焦虑绝望,很多时候都是在洗衣服、为钱发愁,觉得哪个男人跟自己交往,她就亏欠了他。那时盖尔觉得自己没有爱上威尔,但她喜欢他的样子—他强健的身体那么挺拔,看起来比实际高大;他昂首挺胸,高高的额头闪着亮光;他充满弹性的、泛灰色的头发。盖尔喜欢看他排练,或者看他跟学生说话。他做导演时是那么娴熟无畏,走过学校大厅或者沃利的街道时是那么气宇轩昂。还有他对她所怀有的那种稍显古怪的倾慕之情,他那种爱人般的殷勤礼貌,他家里愉快的异国情调,他和克莉塔的生活—这一切都让盖尔感觉似乎有人在某处受到了特别的欢迎,而那个地方,她可能无权进入。那时,这都不要紧—她占着上风。

那么,她是几时失去上风的呢?从他们同居后、他习惯了和她睡在一起?还是从他们大费力气在河边修建小屋,而她竟然比他还擅长干那些活儿?

她是不是那种觉得总要有人占上风的人?

有一次,散步时盖尔走到了前面。威尔说:“你的鞋带开了。”就是他说话的那种语调,让她充满了绝望,仿佛是在提醒她:他们已经跨越到了一个昏暗的国度,在那里他对她无比失望、极度蔑视。她最终会绊倒并勃然大怒—他们会度过充满绝望的日日夜夜。接着终于突破困境,甜蜜和好,开开玩笑,稀里糊涂地宽慰起来。于是,他们的日子继续过下去—她并不能真正理解这一切,也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是如此。但是,平和的日子越来越多,危险都已隐退,她丝毫没有觉察到他早已开始期待去和别人交往—桑迪,在他看来新鲜而又令人愉快,就像当初的盖尔一样。

很可能威尔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他从没有太多地谈起过桑迪—桑德拉—她是去年参加一个交换项目来到沃利的,来看看加拿大的学校如何教授戏剧。他说过,她是一个年轻的土耳其人,还说,也许她根本不知道对土耳其人的这种叫法。很快,她的名字仿佛带上了电或是某种危险。盖尔从其他地方得到了一些信息。她听说,桑迪在班上当众对威尔提出质疑,说他正在搞的戏剧“毫无意义”,也可能是说“毫无新意”。

“但他喜欢她,”威尔的一个学生说,“哦,是的,他真的非常喜欢她。”

桑迪并没有在此地久留,她要继续到别的学校研究戏剧教学。但是她给威尔写信,而且知道他会回信。因为他们两个相爱了。威尔和桑迪真心爱上了彼此,那个学年结束时,威尔跟着她去了澳大利亚。

真心相爱。威尔这么告诉她的时候,盖尔正在吸食毒品。她重新开始吸毒了,因为和威尔在一起总是让她紧张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