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4/7页)

“秦老师,感觉好些了吗?”进来的人是郭煌,他把带来的一束鲜花放在桌边,靠近对方的面前。

秦伯翰用混浊而失神的目光看着他,嘴唇只是翕动了几下,一句话也没说。郭煌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扭转身对身后的一个人说道:“老秦这次看来是凶多吉少,他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郭煌身后是位女士,她走上前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看着秦伯翰,就在这一瞬间,秦伯翰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突然睁大了眼睛,面颊的肌肉也在紧张地抽动,慢慢地,有一股泪液开始在他混浊的眼眶里溢动。

对方正是格格府大酒店的凌清扬,她今天的装束十分奇特,穿了一件中式淡蓝色调白花格的对襟上装,头发绾起梳在了脑后,神情也显得有些异样。

就在四目相视的一刹那,凌清扬已经全然明白:秦伯翰意识非但没有丧失,而且十分清醒:自己这身装束,无疑已经撞开了他二十多年前记忆的门扉,她的目的达到了。

原来,凌清扬从郭煌那里得知秦伯翰重伤住院的消息,便决定来看他。临出发前,她特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了一件旧式的衣服,绾起发髻和平时的装束判若两人,连郭煌都觉得十分奇怪。

到了病房之后,他们又遭了主治医师的百般阻挠,好话说尽,勉强才同意他们进去待五分钟。

就在这时,病房进来了一位护士,将托着的药盘放下,和他们做了个十分坚决的示意手势,表示探视的时间已到。凌清扬和郭煌只好站起身,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病室。

冬日的阳光已有些暗淡,微微泛红的光线透过窗玻璃映在秦伯翰的面颊上,在眼眶中一直涌动的泪水终于溢出,尽管他在用力咬着嘴唇,但泪珠早已顺着眼角的皱纹淌落在枕头上。

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出现在高清晰度的屏幕上,旁边监控室中的何雨正在观察着这一切。

床上的秦伯翰表面上声色未露,内心却卷起了汹涌巨澜。其实他早已清醒过来,这次袭击对他来说几乎是死里逃生,不知对方是有意,还是疏忽,总算留了他一条性命。秦伯翰已经清楚地意识到,尽管那套图谱已被他们攫去,但最终的危险并没有解除,他的一只脚依然踩在鬼门关上,因为隐在背后的对手实在是太高明了,高明得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有罪。在不能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他绝不能说一句话。可是,就是刚才来的这个女人和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却使他再也无法平静。

二十多年的斗转星移,竟在一瞬间,他感到命运又在和他开着一个残酷的玩笑。自从上次凌清扬到家要看图谱时,秦伯翰就一直怀疑着对方的真实身份,她的体形和姿态简直与姚霞别无二致,只是面目不太像。比姚霞的清纯更具妩媚和风情,眼神中多了几分世故与冷漠。直到刚才见她穿上了那件浅蓝色白花格上衣,他才如梦初醒。

可以断定,凌清扬正是姚霞——多年前他爱得刻骨铭心的那个姑娘。当时,她就是穿着这件衣服走进了他的生活。那还是二十多年前深秋的一个下午,天空中泛着玫瑰色的霞云,从黄河大学艺术系毕业分配到博物馆工作的秦伯翰端坐在白云塔畔写生。

他的画板上,高入云霄的白云塔迎面耸立,似有向前倾倒的威压之势,塔身沐浴在一层鎏金的晚霞中,周围掩映着大片的古槐,华盖似的枝叶上呈现出一片醉人的金黄,齐腰深的野草从树下一直延伸到城墙的断垣处,归巢的寒鸦三三两两,更增添了画面神秘苍凉的韵致。

“这儿怎么就孤零零的一座塔。”背后传来了一声柔声的叹息。

秦伯翰吃惊地回过头来,发现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对方落落大方,有一双清澈无瑕的眼睛。他手握着画笔,竟有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随口答曰:“很久以前,这里还有一大片寺院,可惜它们全都被埋在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