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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重地按下了座位上方的停车铃。

巴士在离医院不到一站停下,翔子走进了大型药妆超市。刚刚开店的超市内,看不到一个顾客。翔子在位于空旷超市一隅的化妆品区,选购了乳液、化妆水和面膜等。前段日子没想着买,是因为害怕就此在这个地方一直待下去。小地方的东西虽然便宜,但在将商品不断往购物篮内放的过程中,她心里仍然有个东西像乒乓球似的跳跃不已,是一种久已生疏的感觉:不在乎花多少,但能够泰然自得地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真开心啊!

翔子看到一块手写的促销牌,牌子上写着:“冬天跟角质层说拜拜。”在这排货架上,堆满了美肌棒锉、浮石、剜除鸡眼的角锥以及护肤膏等。翔子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把父亲那双脚修得漂漂亮亮的!用棒锉把脚上的角质层磨去,将黑乎乎的脚指甲剪短,高兴的话再给趾甲涂上点儿亮甲油也不错啊。翔子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暗自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古怪念头叫好。反正去了医院也没事情可做,还不如自己找些开心的事情来做。自己因体质的关系基本没有角质老化现象,看到父亲一双脏兮兮的脚,有时甚至会有一种类似羡慕的感觉,相对于以前对父亲总是满怀憎恶,完全是两个不同次元空间的感情啊。想象着将那枯瘦的脚抓在手里,为他磨去老皮、剜掉鸡眼的情形,翔子不由得手都发抖了。她将足部护理用品一同放进购物篮,然后朝收银台走去。

因为步行了一站路的距离,翔子比平常晚了将近半小时到医院,父亲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神情里似乎露出责怪的意思。

“早啊,爸爸!我们接着昨天的话题聊聊吧。”

父亲好像十分吃惊,但还是屈身向前倾听。也许,像往常那样什么话也不说就默默地陪着他就好了,没必要和他正面起冲突,但翔子还是鼓起勇气,在病床旁的圆椅上坐了下来,尽管这样,想要深入他的内心世界仍然让翔子十分惶恐。

“我不会回家来的,因为……因为,我根本不想回到这里。”

父亲两颗糖球似的眼珠子恨不得蹦出来,将翔子整个吞下去。太可怕了——翔子吓了一跳。她把手伸向父亲的脚,细得仿佛马上就要折断的脚脖子看上去真不像是男人的。她不去看父亲的脸,在父亲的脚板上摩擦,用从护士站要来的热毛巾擦拭干净,然后从塑料袋中取出据说有软化角质层功能的护肤膏,仔细涂抹在脚心。父亲的脚板比想象中的还要干、还要硬,并且很凉,几乎不像是人的脚。

“你觉得你不说,我应该理所当然地想到,是不是?”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父亲说话的语气十分粗鲁,要是在以前,翔子一定觉得非常讨厌。也许,父亲直到死也改不了这个脾性——想到此,翔子不禁为父亲感到悲哀。自己还算是幸福的,至少和父亲相比,自己还有改变的可能。她一边给父亲脚心做按摩,一边继续说道:“家里现金一点儿也没有了,我这里也没有钱。所以,我们必须把宅子还有山都卖了,虽然爸爸已经守护了这个家一辈子,但是现在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只能这样子了。即使卖,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肯买呢,如果能卖掉,那就谢天谢地了,我们现在急需钱呀!”

说起来,那座宅子早已不能称其为家了,他们早就该出手。

将父亲的脚趾分开,涂上护肤膏。这样一声不响,只需动动手,时间便一点点逝去,而且和父亲有交流沟通,也不觉得气氛压抑,翔子心里平静了下来。也许自己适合从事这种无须与人直接接触的匠人似的工作吧。想现在开始去学点儿技能,不知道来得及吗?

“不管爸爸你过得多不幸、多孤独,都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妈妈的责任,也不是哥哥和洋平他们的责任。我不是在责怪你,就像我现在不管有多不幸、一无所有,也不能说是爸爸的责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