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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在用力蹬吗?上一次好像……”

荣利子想给翔子好好鼓一鼓劲儿,于是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记,就在这时,自行车剧烈摇晃起来,翔子立即一只脚用力撑住地面想保持平稳,荣利子却失去平衡,从后车座上摔了下来。四周的景象在抖动,夜空上下颠了个个儿,眼帘中是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膝盖和腰部好像磕到了,鼻子也有一点儿发酸。荣利子呻吟着,差点儿哭出来,用手摸了下膝盖外侧,就像被礤床儿(1)剐蹭过一样,皮肤翻开了一道道口子,黑暗中仍能感受到有血渗出来了。自小学生以来,从没有摔得如此惨过。

翔子将自行车放倒,小心翼翼地屈膝弯下身子,碰了碰荣利子的肩头:“对不起……没受伤吧?”

“别烦我!不是说过了不许再说对不起什么的吗?!”

翔子讨了个没趣。她伸出手去,荣利子借着力翻过身来坐在地上。荣利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翔子两眼紧闭,像个胎儿似的身体蜷缩着,双手抱肘,仿佛在护卫着自己,不让荣利子上前一步。从旁边传来说话声和窃笑声,一对情侣路经这里,一边朝两人觑视,一边讶异地说道:“怎么了,那两个老太婆?”“谁知道啊,好像是同志吧。”

这时候,荣利子突然发现前面一家房产中介的窗玻璃上,映着两人的身影。黑夜里,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玻璃像一面镜子,将两个人映得清清楚楚。荣利子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翔子纤瘦,而是自己变胖了,不是她没有使劲儿蹬自行车,而是因为自己太重,车子转不动,小巧纤瘦的翔子蹬车载的竟然是一个几乎将她吞噬的满身脂肪、蓬头垢面的巨型女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志村荣利子迥然不同。荣利子不由得仔细打量着窗户玻璃上的女人,女人也在打量着她,荣利子举起手在面颊上抚摩了一下,那个丑八怪也跟着抬起白白胖胖的手在脸颊上摸了一把。

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又胖,又不收拾打扮,是从放长假不用去公司上班开始的?哦,不,应该更早,是沉迷于“大比目鱼”的博客,夜不归宿的时候开始的吧?回想起来,许多细节历历在目,周围人的态度发生明显变化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最近一段时间,几乎不怎么照镜子,健身房也不去了,整天宅在家里,母亲准备的三餐似乎难以满足口腹之欲,于是囤积的各种糕点、速泡杯面全都装进了肚子。

一只蚂蚁爬上小腿肚。这种时候,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竟然还如此敏感。记得小时候,经常和圭子一起去挖蚁穴。顺着蚂蚁的队列找到蚁穴后,两人用竹签伸进去捅,有时候还往蚁穴里灌水玩。真残忍哪。就在这种残酷游戏中,自己不由分说地赢得了操控别人人生的重任,并为此沾沾自喜,暗自品味着个中的滋味。现在仍旧和那时一样。

翔子一直双手抱肘,身体颤抖不停。

为什么不告诉我?!荣利子真想冲着她大吼一声。为什么不早点儿提醒自己?不是还一起去泡的温泉吗?“最近好像胖了”“该减减肥了”这类朋友之间理所当然的提醒,为什么她偏不肯说出口呢?是怕我?不,不,原因恐怕是在于,她——也许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体形的变化。想到这里,荣利子似乎血液停止了流动。完全有可能。说到底,这个女人对他人从来就没有产生过兴趣,冷血得可怕。

现在终于意识到,和这个女人是不可能做闺密的。我不是让人感到恐惧的人,也不是骚扰狂,是你的朋友——自己已经想尽一切办法,用尽力气坚持不懈地向她解释说明,可越是这样,两人之间的友情越是消失殆尽。今后肯定也一样,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距离永远无法缩短。

先前的荣利子和现在的荣利子已经判若两人,窗户玻璃上映出的身影是最有力的证据。就像圭子说的那样,翔子也变了。那一晚的两个人,已经封存于记忆之中,两人合骑一辆自行车带来的气息相通、清新爽快的感受,再也不可能唤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