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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弟弟的电话,告知后母丽美又一次离家出走了,是四天前。

“这次看样子事情严重了,丽美离家已经三个礼拜了,家里乱七八糟的,老头成天呆兮兮的,我担心他有事,姐姐,你还是回来看看吧!”

翔子真想对他说: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但终究没有说出口。从专科学校毕业后,弟弟洋平和朋友一同创业,但很快便散伙,赖在家里,靠打些零工度日,可以说是全家最缺少责任感的人。虽然他身上也有可爱的地方,但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常性,而且完全意识不到周围人的不满。

“你和父亲还有洋平也好久没见了,就在家里多待几天吧。”

贤介好意地将翔子送出门,可她一想到家里那堆麻烦事就头痛,磨磨蹭蹭在小路上绕了好几个圈才走进东京车站。坐上两年没乘的新干线,再转乘私铁,一番折腾,终于回到老家,可是一踏进家门却恨不得马上就离开。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就要被停滞的灰色时间碾碎压扁似的。

蓦地,插着祖父母牌位的佛龛映入她眼帘,供在佛龛前的菊花花茎浸在瓶子里已经变了色,叶子也早已干枯,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异味。母亲在的时候,父亲态度蛮横地对家事各种指责和看不顺眼,可一旦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什么也不会做,根本是什么都不想做。自己算得上懒散了,可父亲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要这样放弃生活,不,严格地说是放弃人生吧?丽美离家三个星期,冰箱里的东西全都腐烂了,到处可见垃圾。虽然忍不住对他产生一丝同情,可是仔细想想,父亲难道不是四肢健全的人吗?何况不过才六十五岁呀。那些比父亲年长得多的政治家,不顾来自全国的各种批评责难,仍经常斗志昂扬地出现在媒体上,父亲为什么就缺少这种霸气呢?莫非早早地就患上老年痴呆症了?翔子一瞬间掠过这个念头,可是马上又想到,自己幼年的时候父亲就已经是这副德行了。

——绝对不主动采取行动。

他会屏息静气地耐心等待别人行动。和母亲离家出走时一样,他不主动出去寻找丽美,只是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窝在电视机前,将一肚子的怨念掷向远方。估计丽美能感应到父亲这份掩饰不住的孤独感,然后悻悻地回到家,表面上她是个快活且坦直的人,其实是有点儿懦弱,所以才会被父亲看上。

今年五十多岁的丽美原先是父亲常去的一家居酒屋的女招待,翔子考进本地女子大学的同时,她来到这个家。那时候翔子已经不常回家了,所以和她几乎没有像样的交流与沟通,不过翔子还是很感谢她,虽然她性格有点儿大大咧咧、爱管闲事,毕竟也给这个家带来了生机。

假如丽美一去不返,最头痛的是翔子。丽美仿佛一条生命线,她如果不在,作为长女的翔子就必须负起照看父亲的责任,这种不安始终压在翔子心头。洋平是指望不上的,至于哥哥,自从对父亲再婚表示反对以来,和父亲几乎断了一切联系。

父亲把自己禁闭在这个灰蒙蒙、脏兮兮的家里,大概是想以此来报复离家出走的女人,翔子能够从中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宣示,她不由得感到呼吸沉重:父亲是想牺牲自己的人生,去战胜什么。也许,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父亲根本没有那样的念头,他不过是个万念俱灰的老头。唉,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待在父亲身边,就会不禁胡思乱想,弄得心力交瘁。此刻她多么想马上回到贤介身边去,和贤介在一起,自己才能轻松地呼吸,自在地呼吸。她深切感悟到:自己最适合的位置是世田谷区那栋老旧的公寓。

翔子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想找支烟抽。碗柜抽屉里父亲抽的MEVIUS(3)对翔子来说味道太冲了。对了,说不定自己读大学时抽的烟还有存货吧?于是,她放下吸尘器,朝原先自己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