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流星(第4/7页)

如果诺言像石雕的双钱窗,横竖都要成双,只是许诺的人才留下四钱,如今利息多过本金。

一九九二年八月.联合副刊

爱,定居的小城——代某人向长发阿娃求婚春日小雨,把天空的宝蓝色染在你的布衬衫。长发阿娃,去咖啡馆赴约的路上我买了一朵绯色玫瑰,当一个女人赠你爱情信物,表示她已准备做爱神的说客。所以,你要小城,我替你幻想。别捂着耳朵对我说不,我不惜粗暴地掰开你的手指替那人对你吼叫“爱”字!

在你们的小城,时间是个懒散的马车夫,随恋人要求将春夜拉长,酷日腰斩。城里的居民喜欢把爱情当作宠物,每日三餐,还允许它像黄莺鸟一样睡在床上。唯一的陋习是,街角那名金匠的生意非常好,恋爱中的女人喜欢打一个小金盒,收集情人的钮扣。而打算分手的,以香槟代替哭泣,邀请昵友狂欢,度过最后一夜。在你们的小城,哭泣被法律禁止,违法者处以极刑。长发阿娃,你别担心争吵与殴架,小城的居民都知道,嘴唇是用来亲吻不是泼骂。你将会发现犯错者自动处罚,站在红瓦屋顶上,敞开胸膛,对着星空高喊:“鞭笞我吧,月光!”你更会发现,子夜之后,有人怜惜以舌头舔着伤痕累累的胸膛,还低声问着“痛不”?

所以,我要为你采集野玫瑰,趁露深之夜溜进窗口,扯下花瓣铺满你们的新婚床。长发阿娃,你从此不需要搽第五号香奈儿或Opium,你们一生都香,爱情是戒不掉的鸦片。

阿娃,别对我流下眼泪,有个人跟一座小城等着你,那儿的人都知道,最动人的眼泪应该留到新婚夜。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联合副刊

晚祷

安静些吧,夜间的精灵!我把宝珠带来了,请你们像蝙蝠一样张起翅膀替我遮挡芒光,我深怕林子里不眠的枭啄走宝石,这仅有的两颗。

该是时候了。轮到我打开手绢儿说故事给你们听——我的故事既不快乐也不算悲哀,藏在柜底久了,有点樟脑味儿,可我仍要说一说。你们当中忍俊不住的尽管窃笑吧!我仍记得过去在夜野闲坐,当你们争着取笑托付宝石的男女何等痴傻时,我悠哉地嗑食星粒,摘新月剔牙:“若有一天,我捧着宝石找你们,仅管抽我的羽毛编扇子去吧!”而今夜,我愿意以这对翅膀起誓:原来世间有比羽翼更贵重的呢!

第一颗红宝,为了贿赂。请专爱促狭的精灵替我研成红粉撒遍一千座山一万条溪流,我要看到千万朵红玫瑰在春天绽放,让世间相爱的恋人因玫瑰布告而结盟。你们得仔细办好,我的故事才敢开始。

就是这颗翡翠,替我捎给那人吧!我要你们将它埋在他经过的路上,以翅膀扇动一万次,翡翠融成绿血液滋润草树,他会在日光下月色中被翠绿蛊动而心旌摇荡,我要他害起遥远而模糊的病,我要他沿着绿雪线为我长征。且慢些,这样的馈赠过于残酷;好心的精灵,嵌在他的午茶蛋糕上吧,他悄悄食下,将遗忘所有对我的承诺,不在被蚕丝缠缚。

用不着捎回什么消息。冬夜长,夏夜短。

一九八九年九月.联合副刊

无为

你说你好比禅房内一名晚诵的老僧,柴扉不掩,房门虚设,空荡荡一屋月光,参“无”字公案。

那群山盗野贼闯了几回空门,硬是不信老僧你一无所有。今夜,又攀墙而来——暗想,敞门必有机关埋伏,还是飞檐走壁像个妙贼模样。你正参着“无”字底下何以一把火?火烧三毒六根,或世间诸苦?忽然,听到野贼入房,撬板撞壁,非得搜出宝藏。再不济,总有过日子的碎银吧!那屋外的也没闲着,践踏你的蔬菜圃,还在明晨欲敬佛的清水盆里洗脚。你感觉一把无名火仿佛自深谷即将冒出,世间人啊!世间人啊!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