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2/3页)

就拿最寻常的狼毫笔来举例,倘若有人想向皇帝进献十支狼毫笔,这位地方一把手手上怕是得有一百支来精挑细拣;这些任务分派到底下去,底下的官吏自己当然也想留几支自己用。

这样一层一层地安排下去,落到制笔人头上可能就得白白献上几百上千只笔了。

一支笔尚且如此,何况是刚才展示出来的那么多奇珍异宝?

要知道这可不是常税,而是额外的要求。

赋税还是会落到他们头上。

难怪百姓得了好东西都不敢声张,生怕被达官贵人瞧上。

寻常百姓向来是很能吃苦耐劳的,只要日子还能过得去,他们便能忍气吞声地活着,日复一日地在田间地里辛勤劳作。

即便将来某天这种平静的日子被打破、敌人铁蹄践踏了他们的田地,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战事快些结束、生活重归安稳罢了。

官吏们显然也很了解自己治下的百姓,所以总是理所当然地盘剥或驱使他们。

只要大唐一直像现在这样强盛下去,这一切确实是理所当然的。

可巍巍大唐想要的难道是这种在一次次“理所当然”中逐渐麻木的子民吗?倘若将来当真有需要面对外敌的一天,他们会愿意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吗?

又或者说,他们的家园是不是早就被夺走了?

他们会不会盼着“始皇帝死而地分”的那一天到来?

李泌心中有许多忧虑,却不是什么话都能讲出口,只能挑拣着三娘能听的部分给她分析了一番。

俗话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方镇进奉本只是小事(换成不要脸的还能吹嘘成美事),却叫李泌看出了隐藏在背后的种种问题。

三娘刚才只觉得看什么都很新鲜,现在听李泌这么一分析,顿时觉得那些珍惜至极的珍玩都不怎么稀罕了。

她追问道:“那该怎么办呢?”

李泌默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回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入了名利场,哪个不是想尽办法往上走,争取得到更高的地位、更高的身份。

而皇帝恰好就是能轻松帮他们实现这些追求的人。如果讨好皇帝就能转迁去到心仪的职位上,且别人也是这么干的,那自己为什么不去做呢?

真要那么清高,你别来当官啊。

李泌年纪虽不大,却把这些事情看得很清楚。他顿了顿,才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朝臣与百姓皆是皇帝的子民,儿子非要孝敬爹,爹当然只会开心。只要皇帝收得高兴,谁又能说什么?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你莫要与旁人说起。”

李泌也是平时经常与三娘凑一起讨论各种问题,才会把这些心里话说给三娘听。

事实上这些东西哪里适合给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讲?

三娘听懂了,这是一次不能往外说的交谈,被别人知晓了可能会给李泌带来一点麻烦。她郑重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李泌才把她放在她们居住的院落门口。

三娘挥别李泌,跑回去与她祖父和祖母说起今天的见闻,果真只字没有提及李泌说的那些隐忧。

倒是郭家祖父注意到她是被李泌一路抱回来的,打趣道:“平日里你那般好强,从来不爱别人抱着你走,刚才怎么竟让旁人抱你了?”

三娘心说,当然是方便他们凑近些讲小话。

不过他们讲的小话和圣人有关,哪怕是亲祖父也不能说。

三娘回道:“玩了这么久,阿晗太累了!”

郭家祖父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听她这么说便没再深究。

过了立春,年味越来越浓了。虽说今年他们不在家中过年,但家中还是送来了为她们裁的新衣。

还有王氏写来的家书。

三娘每天都有往家里写信的习惯,只不过得攒一段时间才能一并送回长安,所以看到她阿娘的来信还是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