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周五晚上,我把蕾切尔送到巴里家过周末。他的单元房位于一栋小型高档公寓的三楼,离我家不远——这倒是我们离婚时他较为理性的决定之一。巴里在大厅的前门迎接我们;天气这么冷,他能这么做我颇感惊讶。他通常是潜藏在自己的单元房里,只等着我按响门铃,就算把蕾切尔交给他了1,似乎蕾切尔只是联邦快递2的一件包裹。

他来到车窗边,探头进来。“一起吃晚饭怎么样?吃泰餐?”

“我——我已经在给老爸做饭了。”

“他也可以一起来嘛。”

蕾切尔跟我讲过,巴里与健身女王玛琳的恋情3已经冷了下来;一想到去年秋天与她的争执,我暗自得意;老爸与巴里尽管有不少分歧,但都还尽量和睦相处;可我此时很脆弱,而这正是巴里指望的。

“谢谢,不过恐怕不行。”

巴里耸了耸肩,仿佛在说“我试过了,”然后用胳膊搂住了蕾切尔。

“再见,妈妈。告诉Opa4一声,他还欠我一盘棋呢。”

寒冷的安息日冬夜,最令人惬意的,莫过于烹煮动物胸肉飘出的香气了——对有些人来说,这香气就是一剂催情药。

而我,则更愿意把它当作前戏——用鼻子闻那香气可能比实际吃在嘴里更令人陶醉。然而,对于今天晚上的这个诱惑,老爸似乎无动于衷;我接他过来的车上,他默不作声;而一进家门,又连着试了三把不同的椅子,就像个干瘪老头儿版的金发姑娘5。

我点起蜡烛,爸爸诵读了祈福语。祈福完毕,我端上两碗自做的无酵饼丸汤,开始大吃起来——我自信味道极好——但爸爸吃了一勺后,就将自己那碗推到了一边。

“盐放多了?”我看过去。

他伸手去拿手杖,吃力地站起身子,然后开始围着饭桌踱起步来。

“您今晚是怎么啦?”

他绷紧双唇:“我开始觉得凯沃尔基安6那家伙的想法是对的。”

我放下勺子:“您说什么?”

“在生命中的某个节点,人们会将你放进牧场,让你自生自灭。”

我试图打断他的话,但他不让我有插嘴的机会。

“你还别说,这可是真的。人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就被边缘化了——不管你以前怎么风光!要是健康也出了问题,那麻烦就更大了。人们会将你推到角落里,还会跟你翻白眼——”

我想插话,但他抬起了手掌:“我见过这样的事情。我要说的是,如果你到了没有别人帮忙连给自己擦脸都做不到的地步,或许应该有人帮你投入上帝的怀抱。”他吸了吸鼻子。“实际发生的情况比我们以为的要多得多,只是没人谈起罢了。”

“您认为这种事应该得到认可?”

他绕过桌子。“重要的是这个,艾利。谁来决定已经到了应该了结的时候?假如说我起草一份生前遗嘱——你知道,要是我认为自己可能成为植物人的话,就应该加进那个‘不得进行特别复苏’的条款。假如你是我的遗嘱执行人,到了我健康状况不佳、无法自己做决定的时刻,我怎么就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呢?你怎么知道到了那种时刻呢?你问医生吗?还是依靠自己的常识?”

“这些全是推测。”

“一点没错。所以这些都太不可思议了。要是你受够了怎么办——你再也受不了啦,那个现在叫什么说法?”

“精疲力竭?”

“对。要是你因为照顾我而感到精疲力竭怎么办?我们怎么知道——有谁知道你做出的决定是为了我好……而不是为了你自己?”

我双肘靠在桌上,记起我们以前的一次交谈;那时我还年轻,也比现在自信得多。我们谈起各种医学奇迹,一个个生命如何得到挽救,尽管其费用可能会让病人破产。我当时反对那个原则;因为它在造成一个二重等级的卫生保健体系。我说那是为富人和名人享受的医疗服务——中产阶级就不必申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