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9页)

当下又有人捧了戏单子来请吴知县点戏,吴知县自然请十一公来点,一团和气地彼此推让之时,谢舜珲推说不胜酒力,起身告了辞。川少爷觉得自己也跟着去了不好,因此留下陪着听戏。谢舜珲没想到,自己出来牵马的时候,一转脸却看到了唐璞。唐璞笑道:“谢先生若是酒意上来了,我便不放心让你独自回去。”他讲话的时候,脸上总有种不容旁人意见的专断神情,谢舜珲便也淡淡一笑,道:“那有劳了。”唐璞也牵了自己的马,问道:“怎么没个小厮跟着先生?”谢舜珲笑道:“家里有,既然出来做客,不想多带一个人,麻烦主人家。”他当然不会告诉唐璞,他的小厮已经被他妻子赶走了。只听见唐璞的马短促地喷着鼻子,唐璞潇洒地拉了一下缰绳,也笑道:“谢先生其实用不着如此客气。”

他们一人骑了一匹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还没到黄昏,但是初夏的下午有种很特别的混沌。马蹄踏过了路面上残存的几团柳絮,他们都很安静。闻着树叶的香气。其实,唐璞跟着出来,只是想问问谢舜珲,他刚才讲的那个关于令秧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故事里的女人和他记得的令秧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但他终究什么都没有问,行至一座小桥的时候,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却只是问:“谢先生贵庚?”

谢舜珲道:“三十六。世叔你呢?”

唐璞有些羞涩地笑道:“不敢,谢先生当真是折煞我了,我二十七。”

除却这个,他们再没说过什么。

令秧坐在蕙娘屋里,两个人相对沉默,已经很久了。连翘和紫藤二人没在身边伺候,倒是坐在屋外的“美人靠”上,斜冲着天井聊天。

过了半晌,蕙娘终于说:“夫人也别思虑得太过了,老夫人毕竟疯病在身,胡乱说话是常有的事。退一步讲,即使有哪个挨千刀的在她面前嚼过舌头,也不会有人拿疯子的话当真。”

“我知道。”令秧脸上掠过一丝烦躁,“可你没见着她看我的眼神儿,瞧得我心里直发毛。我说不清,就是觉得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从前她也揪着我叫‘堂子里的’。”蕙娘苦笑,“那件事情,知道的,也只有我、云巧、连翘和管家娘子,我们四人可以拿脑袋担保没人说出去过。若再说还有什么人略略知道点影子,也无非就是谢先生,还有最初那个帮着咱们混过去的大夫了。谢先生是自己人,叫我日夜忧心的,便是罗大夫。”

令秧心内一抖,面色却平静:“你忘了,还有哥儿。”

“绝不可能。”蕙娘果断地挥了挥手,“可是府里毕竟人多,有谁偶尔瞧见点什么,就捕风捉影,也是有的。咱们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查,也只能再将老夫人身边的人盯紧些。有件事我正好想讨夫人的主意——我想以后多请个大夫,罗大夫是自己人,就让他专门诊治咱们老夫人,只负责老夫人的身子,可以按月给他算诊金。府里其余人看病,一律用不着他,使别的大夫,只是这样,府里就要多一笔开销了。”

“我全都听你的。”令秧急匆匆地回答,“还有一样,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看着老夫人的那几个婆子里,有一个身体越来越不行,想找她儿子上来接她家去养老,我们想想办法,把当初在祠堂救我的那个门婆子找来替换行不行?她是咱们的恩人,我也信得过她。”

“按理说自然是再好也没有。”蕙娘蹙眉沉吟道,“只是我得去打听一下,既然是族里雇来看守祠堂的,她的工钱究竟是从公家支取,还是从族中某家支取?这里头有个区别,若是从族中某家支取就麻烦了,她就还在人家的册子上,我们不能平白无故地去雇别人家的人,说不过去。倒是可以拜托九叔打听一下,那婆子两口子究竟是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