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九章 番外 磋磨(第2/3页)

天边的下弦月被乌云渐渐遮挡,春日的天说变就变,眼看就要下起雨来。

张皇后手里攥了一朵刚刚凋谢下来的玉兰花,似乎又嫌弃这花瓣过于肥美,便弃了地上拿了张帕子慢慢地搽拭着,良久才开口道:“崔家人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这倒也罢了。只是我一向深居坤宁宫轻易不出门,这延禧宫的崔婕妤怎么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没了?那日晋郡王进宫吊唁,那副哀毁过度的模样我都不知怎么安慰呢?”

阮吉祥心道终于问道了正题上,轻吁一口气更加谨慎地答道:“好叫娘娘得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奴才经手。原本就是烂到肚子里都不应该说出来,可是娘娘是已薨文德太子的生母,别人就算了娘娘却是最应该知道的。”

阮吉祥就把皇帝下朝之后怎样到了延禧宫,怎样把事情揭破,崔婕妤怎样抵赖,直到把原惜薪司总管太监徐琨弄出来指证,一切事情才显露出来。这崔婕妤原来跟彰德崔家的渊源如此深,崔氏姐妹跟她相互提防又相互利用。若非最后事情暴露,谁都不知道崔婕妤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其实张皇后从西山大营检事指挥使裴青处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部分,连蒙带猜已经把二十年前的真相大致还原。但是其中的某些细节确实是今日才知道,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滴血。就因为这崔氏三姐妹各自的私心,枉送了应昶和郑璃的两条性命。

玳瑁嵌翠玉葵花护甲将绸缎一样玲珑光洁的玉兰花戳得稀烂,张皇后冷冷道:“你说皇帝下令将崔婕妤的尸身挫骨扬灰?”

阮吉祥腰身弯得不能再弯,“是,奴才亲自去督办的此事。那日各位诰命和晋郡王进宫吊唁时,那副棺材里不过是崔婕妤的一副衣冠。但是时隔三日后,圣人一个人在延禧宫里坐了大半夜。回来后生了风寒,又没有宣太医下大力诊治,一步一步地就演变成了现在的痨疾。”

说到这里,阮吉祥似乎斟酌了一下言辞,将声音压得更低,“奴才还听闻了一件事,昨个晚上圣人睡前下了一道旨意,委派王应申为晋郡王府邸新任长史……”

王应申是宝和四年的进士,从小聪明过人,读书时眼观十行过目不忘,二十四岁曾作《西北注水集》等,更要紧的是此人曾是皇帝年轻时的伴读,可以说是皇帝信任有加的人物之一。

天边忽忽响起一道闷雷,随即半边天空大亮,刺得张皇后眼神一阵紧缩。卧病在床的皇帝病重至此还下了这样一道命令,到底是何用意?不忍晋王就此颓废殒灭下去吗?嗬嗬,崔慧芳即便被挫骨扬灰,还是阴魂不散庇佑着她的宝贝儿子呢!

张皇后细细想了一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半边脸在雷电欲来的暗夜下忽明忽暗,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淡然道:“今日的事情我已尽知,你很好。等圣人……之后,你就到我身边来侍候吧。虽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安养晚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阮吉祥的眼睛悄悄打了一个转,扫过张皇后端然互握的手指的和她挺直的背脊,嘴角便带了一点笑意,深深弯腰躬身告退。

等园子再度变得空无之后,张皇后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已经失去昔日神采的双眼却流下泪来,“原来你心中竟然如此看重她吗?她去了之后你连性命都轻忽了吗?我为你自断羽翼冷落家门,为了你以身试毒连腹中孩儿都掉了,却还是比不过她默默地陪伴了三十年的情谊吗?”

她拼命地回想这半辈子的时间里,皇帝对自己的褚般好。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更多的是两人相敬如宾的样子。那时她觉得跟世俗的妇人一样拈酸吃醋,实在是有失皇后的风度和典范。所以她把自己塑造成至善至美的妻子,却不知道皇帝需要的不是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