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二章 火焚(第2/3页)

屋子外风大雨疾,将槅扇吹得哗哗作响。屋子里的两人像旷野里的豺狼一般,隔着一张桌子紧紧盯着对方,好像随时准备上去撕咬。

常柏胡撸了一下僵硬的脸颊,涩涩苦笑道:“傅兰香吊死在门梁上时,身上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若非你逼得太急,我怎么会写下休书迫她致死一尸两命?若非将傅家人惹急了,傅念祖怎么会不顾昔年的同窗之谊,非要到州府学正处告发于我?”

徐玉芝尖利的指甲死死掐住手心,木木地反问道:“如此这些都怪我吗?”

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心中郁气聚集难泄,常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矮凳,在内室里连转了几个圈。终究顾忌床榻上还睡着彩哥,压着声气道:“我本是直隶府的小三元,却被你这个始作俑者连累得没了正经功名,连累我父我母这般岁数了还日夜为我垂泪担心。”

远方有闷雷隐隐传来,常柏却觉得又热又闷,汗湿的衣裳紧紧贴着后背。

他垂头丧气地靠着桌子,满脸的郁懑,“这些是我自个不检点所致就算了,但是后来我在国子监呆得好好的,若非你动了贪念为了区区两万两银子,乔张做致地将淮安侯世子的事情强揽过来,我就是今科正经的前三甲!”

徐玉芝手脚冰凉,她虽然晓得男人趋炎附势心性不堪,却再没想到会听到这般寡廉鲜耻之言。竟然将一生的不遂尽数推卸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样的男人,这样没有担当的男人要来何用?

她心中下定决心再无犹疑,回转身子缓缓道:“表哥,我从小就心仪于你,却不想你竟如此看待于我。彩哥对于我来说如珍似宝,却遭你如此敝弃,还说他是太监所生的孽障。罢了,我这就亲手送他上黄泉路,望他来世投胎时把眼睛睁大些,好好找一对珍惜他的父母!”

常柏还没有明白其中的意义,就见徐玉芝将桌上的双喜铜字灯拿起,轻轻巧巧地抛向床榻的边沿处。绣了回字纹的天蓝色帐幔上不知被撒了什么东西,遇到明火便“轰”地一声剧烈燃烧起来。

常柏浑身的酒意顿时都被吓没了,忙把壶中茶水泼向明火处。但那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帐幔本是极易燃烧的绡纱所制,上面又被提前撒了些易燃之物,遇到茶水之后反而燃地更加猛烈,只是几息之间就被燎得没了半边。

半明半暗的火光映在徐玉芝的脸上,她的眉睫显得有些疯狂之意,她咯咯笑了几下后柔声道:“我的为人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你既然如此嫌弃这个孩子,我就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如此之后咱俩好好地过日子,等你熬够资历了我再重新生一个,咱们走得远远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重新开始!”

常柏心里又气又急,看了一眼被褥里微微隆起的人影,简直是撕心裂肺的疼。跳起脚骂了一声“疯女人”,一时不能顾及其他,顾不得被烧伤连连怕打飞溅的火星,不经意就瞥见了徐玉芝脸上的笑容。

火苗闪烁间那笑容简直诡异至极,又欢喜又解脱的样子。常柏无法想象这世上怎么有这么狠毒这么疯狂的女人,为了自己过好日子,竟然想将唯一的儿子杀了意图一了百了,真是又蠢又毒的妇人。外面风雨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席卷天地,屋子里却是黑烟满滚热烫灼人。

此时此刻,常柏已经无比确定彩哥的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徐玉芝分明是在报复自己的口无遮拦,才起意想杀了儿子让自己余生活在心痛当中。他一边急急唤着儿子的名字,一边扯着床榻上厚重不已的被褥。脑子里却模糊地想到,怎么这般大的动静都没有惊醒这个孩子?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容不得细想的常柏此时才隐约辩出床榻周围被洒满了棉籽油。扑灭了这边那边又被引燃,连衣襟处都被点燃了。床榻上的彩哥却无一点醒转的迹象,仿佛没有察觉到屋子的热意一般。他再顾不得其他,拼着手臂被火燎伤伸手去抱那沉睡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