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芥蒂(第2/3页)

黑色的斗篷尚带着人体的余温,是海上跑船人常用之物。质量算不得上乘,是用粗羊毛混合了棉纱纺成的,又厚又重。傅百善走了两步,揭了斗篷放在胳膊上,回头浅笑道:“七符哥,是你吗?”

后舱的楼道里,仅有的几盏油灯忽明忽暗,在年轻女郎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暗影处灯笼铺子的伙计老马直起佝偻的身子,轻轻解开蒙面的黑帕,身材英挺眉锋若刀,正是久未见面的裴青。

女郎脸上温和纯善,全然一如既往的安然。

好似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界,压低了声音道:“我看着这老马的身形就有些眼熟,却决计没有想到是你!你此次前来是有什么大事吗?哦,应该是朝廷要对赤屿岛用兵了吧,我带了几个人在身边,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吱个声!”

裴青听着女郎故作轻快的声音,看着她双手执意递还的斗篷,眉眼闪过一丝痛楚,低头道:“珍哥,有必要跟我这样生分吗?连我的斗篷都不愿意要?”

傅百善的眼神克制而淡然,却依旧固执地将斗篷递过来,抿着嘴唇微微笑道:“七符哥说什么呢?我那间房里只有女人,若是看见我披着一件男人用的衣物,定会问东问西,到时候我更不好解释了。这船上只有这么大,到时候有一丝风声传到徐直的耳里,以他的精明厉害只怕会立刻觉察到你的身份,那时只怕你们之间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斗!”

裴青听女郎话里话外要跟自己撇清干系,甚至还有些许维护徐直的意思,想到昔日徐直丝毫不掩饰的赞赏和觊觎,想到自己风雨兼程赶来时的惶恐不安,心头也有些压抑不住怒火,冷硬道:“徐直是朝廷下了海捕文书的通缉要犯,欠下好些人命。你在岛上呆久了,莫非忘了他一掌伤了你大弟的心脉,现如今都还在吴太医府上医治呢!”

傅百善的神色更加淡了,将手中的斗篷折起放在木床上,微微昂了下巴道:“徐直是欠朝廷的,可是只要他能帮我找到爹爹,他就是我傅家的恩人。我一介女流不懂国家大事只知道恩怨分明,你也毋须拿我大弟说嘴!”

舱房里的气氛一时僵持住,两人象标杆一样各据一方。

话一出口,裴青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傅百善的性子虽然随和,可是为人处世时一向外柔内刚。而且自己的话语里分明是醋火攻心,明明是关心担忧出口时却变成了指责。一时间又悔又恨,只得干巴巴地道:“那人心思向来不纯,你莫要跟他走近了。”

傅百善神色有些和缓,抬头时却意味莫名地望了他一眼。

裴青忽地明白在女郎的眼里,自己只怕也是一个心思不纯之人。那件事分明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芥蒂,若是不说开只怕会成为他日的恶瘤。只是事情说来话长,方知节的意外身死,自己受了托付照顾他的遗孀,徐直心怀恶意故意将曾淮秀引到明处,还有秦王不能宣诸于口的心怀遐思。

裴青皱着眉头正在寻思应该从何处说起时,就听到外面隐约传来荔枝的唤声。傅百善随意举手抹了下冰冷的面颊,略略一点头就风一般出去了。

裴青正想追过去,就听门外荔枝迭声问道,“怎么弄得一身湿,要是招了病可怎么办……”

两人的脚步渐去渐远,裴青想起女郎貌似平和的话语里却隐藏疏离,心里明白那件事终究伤了伊人的心,竟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容赘述,抓在门把上的手只得无力垂下来。

一晚的风雨终究过去,天亮海上朝阳重新升起时,可以看见福泰号上一片狼藉。

傅百善穿了一身厚衣坐在船尾晒太阳,周围路过的水手或是腼腆或是豪爽地打招呼。昨天相救的那个半大孩子颠颠地送过来几只拳头大的鸟蛋,说要给她补身子,惹得站在远处的船头和水手们一阵善意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