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4/4页)

杜防风被迫停在门外,看不见屏风内的人,心里有七八个吊桶来回晃荡,没功夫跟这人寒暄,直呼其名问:“徐寔,无妨吗?”

仿佛知道他顾虑什么,名叫徐寔的文掾笑容隐去。

“无妨。”

杜掌柜向他眼中深望一眼,不再言语,揣手静静等在廊下。

却说簪缨才入殿中,扑面便感觉到一片滚热的暖风,微觉奇怪。她隔着屏风止步,道:

“阿傅拜见大司马,夤夜至此,望公莫怪。”

“进来。”一声低冽。

簪缨踌躇了一下,抬步绕过山水屏风。

她依着礼低垂视线,不曾抬头乱看,是以第一眼扫见的,是镇在室宇四方的四座铜鼎。

鼎中燃烧的木炭毕剥作响。

盛夏时节,竟有人在屋中烧炭?

簪缨忘了礼数,忍不住惊异地抬起头,就与居中而坐的男人对视个正着。

但见室中摆着一张行军胡床,大马金刀坐在其上的男子,发如漆池,绾着墨簪,剑眉压星目,颔瘦而唇薄。凛丽得不像个武将,却是形容不出地俊逸出尘。

只是不知因他发色太黑,抑或肤色太白,衬得那张脸幽白若魅,连睫毛上都错觉覆着层霜沫。

这些离奇之处,却都抵不过,男人身上裹着的那领黑狐长裘。

夏日穿裘。

簪缨从前只在记载不羁名士的书中见过。

然眼前之人,既不风流也不浪荡,一双黑鞶军靴稳稳扎在地上,便显出渊停岳峙的气势。那双投过来的剑眸轻轻一眨,便让簪缨联想起万仞山峰下冰封的雪涧。

她的样子过于呆了,之前想好的什么问安之语、什么答谢之辞,通通忘了个干净。

只有嫩红的菱唇无意识微张,眼珠不会转似地盯着他瞧。

室内薰热,男人的目光疲冷凉薄,挑着眉,由着她看。

对视半晌,男人眼底慢慢浮现一缕暖意,融了睫上的霜,化成一点水光凝在凛厉的眼尾。

“阿奴。”他声似轻叹,“长大了。”

阿奴,南朝俗语,只有自家长辈对亲近的小辈,才作如此昵称。

几乎是刹那,簪缨心内蓦地一拧。

她活了两世,没机会听到父母如此唤她,傅家老妪也从来不屑如此唤她,至于帝后,更无心于此。

所有的戒备,不安,犹疑在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窝心的不解其故。

她望着眼前仿若从书页里变出的狐衣俊男子,不知亲与疏,促然道声“你”,呐呐不得言。

男人等不到她开口叫人,压了压眉心,好耐性地自报家门:“我是卫觎。”一顿,“觊觎的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