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第5/8页)

珍卿握着秦姨的手拍拍,像是安慰她又像自我安慰:“秦姨,我晓得你来得早,二三十年的光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够上一个人的半辈子了。乍然要走自然谁也舍不得,可是我祖父有句话说得好,他说我在哪里,哪里就是他养老的地方。谢公馆今日易主了,可是旧日主人都还在,我的家还在,你的家也还在。”

秦姨泪水无声地急落着,吸吸鼻子抹着泪站起来道:“五小姐,你还是继续睡吧。虽然轮船是晚上走的,五小姐最近也累得太过了,不好好歇歇怕要晕船。我再去瞧一遍随身行李,别遗落了路上没有使换的。我再跟黄大光说一声,叫她听着二小姐打门。”

之后,珍卿勉强睡了三四个小时,凌晨又被下面的开门声惊醒,她以为是吴二姐终于回来,女佣阿兰上来一说,才晓得是好友裴俊瞩来了。

裴俊瞩急火冲天地冲珍卿嚷嚷:“你这大小姐怎地还不走,你那亲亲的丈夫呢,就这样把你丢下就走了?”

珍卿大致解释一下前因后果,裴俊瞩听了也是不高兴:“你眼下这样拎勿清的,有什么比性命还要紧?凡事叫下头人处理就完了,大事小情都叫你事必躬亲,把你这大学者大名人摆在甚地位呢?你晓得不晓得,应天的政界名流、御用文人,在外头浪喊甚‘三民主义’,好像处处为民众安危着想似的,实际现在一到仓皇辞庙日,那些公车专机运的全是上头人的家私。

“有些大官将军家私多得运不完,飞机跑趟数多了都累出故障,一要检修换零件飞机更不够用。那些高官大员平常跟下属讲甚精诚团结,大难临头就有装家私的位置,给下属让个人坐的位置都没得。珍卿,我看你也不必狷介太过,余事就让下头人去收拾,你若有甚差池,于整个民族国家都是大遗憾。现在《宁报》也要动身南迁,要不,你跟我们《宁报》一起,今天来还是报社的人叫我来附近采访,不然我以为你早走了。”

裴俊瞩见珍卿一声不吭,黑漆漆的眼睛莫名盯住她,她接过秦姨递来的茶,皱眉问珍卿道:“你这样看我作甚?”珍卿看着秦姨走出去了,神情漠漠地看着外头的夜幕,一会才转头不赞同地对裴俊瞩道:“你怎地张口闭口‘下头人’?谁能永远是上头人,谁能永远是下头人?”珍卿其实又像在问自己的。

裴俊瞩张口结舌地呆一会儿,神情痛苦地凝固了片刻,忽然也惘然地看向夜幕:“你说人人在天地熔炉中锻炼,我已被熔炉锻炼黑了,幸好你还没有全然变却,还是响当当的铜豌豆。你是一语惊醒梦中人,Iris,寒素清□□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我关注这些人太久了,无形之中也跟他们一样了。”

裴俊瞩说有一件事她原不想说的,可是忽然就想起当日办报的初心,还是想跟珍卿说一说,当日跟他们同办《新女性报》的创社元老俞婉,似乎是真的社会党被秘密抓捕了,她知道疑似秘密关押□□的据点。现在两党合作时期还有舆情监督,如果操作一番其实能救出他们。

裴俊瞩悄悄地消失在黑夜中了,她说她会说服《宁报》的顶头上司,报道公民党特务现在还秘捕社会党。珍卿蓦然想起据闻已死在禹州的梁玉芝,她当时为李师父感到麻木,之后又被应接不暇的事务占住头脑,她其实没为梁玉芝流过一滴泪。可是听说了俞婉学姐的消息,她想到梁玉芝上学时的音容,麻木的心间忽然翳痛了一瞬间。她想她也该为俞婉学姐做点什么。她直接打电话到容牧师的三一教堂,教堂的人说她不在。

第二天一早,珍卿去东方图书馆看古籍经卷装车,经三一教堂打电话容牧师还是不在,她甚至恐怖于容牧师也许暴露了,或者已经被秘密控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