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做了又怕怕还做(第2/6页)

就是她能天天穿着紧身旗袍,踩着高跟凉鞋进进出出,就是多少人闹前闹后闹出的结果,要不然的话,她还裹着小脚,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呢。

珍卿不好跟她争辩,吴二姐是没在家,若在的话,必要反驳吴大嫂的。

大家正说着话儿,杜教授从外面回来。

他整个人魂不守舍的,一惯衣冠磊落、注意形象的人,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像咸菜似的挂在身上。

谢董事长连忙迎上去,关切地检查丈夫身上,问他到底怎么了。

杜教授看一眼老婆,又看一眼女儿,情绪低迷之极:“廖丹青老先生死了。”

珍卿听得心头大震,惊问杜教授:“廖老先生……廖老先生,他……前天还送我碑帖,殷殷嘱咐,不要荒废了书法……”

珍卿连哭都哭不出了,她觉得出离愤怒,又觉得毛骨悚然,疑心自己出现了幻听。

□□就像空气,不知不觉就渗进你的感知里。

听杜教授一解释才晓得,廖老先生在夜大教书,他有学生是社会党人。

他心里是同情学生的,所以军警大肆搜捕之时,他把三个学生藏于家中。

后来终被军警搜获带走,三天以后,他家附近的荒地里,他三个学生的尸体被挖出——他们被堵上嘴巴活埋了……

廖先生受不了刺激,是突发急病死去的。

他们教育界和学界的朋友,商议给廖老先生治丧,从前过从甚密的一些人,竟是避之唯恐不及。

廖先生是个狷介的人,自动六三政变以来,他写了不少砭骨的文章,狠狠抨击某些政客,行的是流氓行径……已经引起当局的注意。

所以,即便廖老先生已经过世,有人也恨不得离他万丈远,生恐因他被当局注了意。

正说着话的时候,又有电话找杜教授,杜教授听了电话后,脸色唰地惨白,身子向后一踉跄,连话筒也拿不住了。

杜教授勉强稳住了,才说他有两位学生,还有一位同事,在校外不远被人打黑枪,都死了。

大家都是相顾失色。

回到房间,珍卿打开书桌的抽屉,从里翻出一厚沓稿纸。

从六三政变之后,她在家待得时间长,每见报刊上新的惨事,就于激愤之下,写下抒发情感的诗词文章。

最新的一首《忆秦娥·惊梦》,是这样写的:

黄泉冷,三千旧鬼引新朋。

地九重,四鬼潜形化腹生。

妖雾重蒙,人鬼道逢。

恶鬼噬人此频仍,生人莫忘恶鬼形。

从友朋,待日东升,鬼化烟风。

还有一篇文章的段落,是这样写的:

……友爱沉勇之人,身形归于地母,而精神永如日月,昭昭引人奋进,他们死了而等同于活着;

狡诈邪恶之辈,摘掉良心,换取富贵,苟且逍遥于世,永是蛇鼠蝇蛆之类,固是形势走肉,活着等同于是死了。

……

珍卿翻了一张又一张,反反复复地看着,胸中一回回情绪激荡,觉得不能为这□□,真的吓破了胆子。

她看着窗外浓稠月色,想着古今同是一方月亮,神情渐渐一定:她总要在这片国土上,留下一点印迹的。

她用袋子把文稿装好,决定明天,找杜教授的朋友——吴寿鹃先生。

听杜教授说,吴寿鹃先生常往一个小报上投稿,那小报专登进步人士的文章。

珍卿翌日吃过早饭,先给吴寿鹃先生打电话,说她积了些诗稿文稿,想请吴伯伯帮忙投递出去。

珍卿和吴寿鹃先生,约在一个书馆见面,吴寿鹃先生看了文稿,对珍卿说:“请侄女放心,除了少数的人,没人晓得作者是谁。”

珍卿眼中一片浓雾,看着吴先生说:“谢谢您,我心里有浊气,着实不吐不快,拜托吴伯伯了。”

吴寿鹃先生匆匆走了。

这了两天,局势稍微稳当一些。学校又叫大家去上学。